窗外的夜色渐渐消退,从地平线溢出的光芒一点点地将昏暗驱散,清晨的空气清新自然,早起的人呼吸着清冷的空气锻炼着。
往常这个时候,谢流韵已经匆忙踏上上班之路,然而今日,她还在沉沉睡着,只是眼皮覆盖之下眼珠转动,两条纤长的眉毛紧紧拧着,眉头皱起,贝齿狠咬着润红的嘴唇,似乎在做着什么噩梦,想挣扎醒过来,却又无法摆脱。
略古旧的小蜜蜂打铃闹钟指针滴滴答答地跳动着,短胖的时针指向六时,闹铃头部的小钟锤动了起来,敲得飞快,铃声突兀响起,格外喧嚣。
“叮叮叮叮叮……”
突如其来的铃声惊得正在梦中的谢流韵浑身一震,她拧着淡而修长的眉毛,乌黑卷翘的眼睫毛微微颤动,几次颤动之后,像是终于聚攒够了力气,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刚醒过来,她还有些怔忪,眼神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租来的公寓房,房主并没有仔细装修,只简单地粉刷了墙体,天花板是一片雪白,经了些年头变得微微泛黄,唯一的物体是简单安装在墙上的白炽灯,灯管两端略黑,熏得墙面上也带了些黑影。
直愣愣地盯着这乏善可陈的天花板,好半天才眨了下眼睛,眼睛酸涩地让她一瞬间有些想哭。
而她,也确实哭出来了。
泪珠一串串的从眼角划过脸庞,滴落在枕头上,仿佛永不干涸的泉水一般,不多时就打湿了枕头,打湿了耳畔的发丝。即便一时有些摸不清状况,不知为何满心悲痛,她根本无法忍住眼泪。
过了好久,神经忽然一阵抽搐,而后她下意识抱住头,闷哼一声,不过两三秒的时间,一颗颗往外冒的冷汗。
她的头疼得厉害,无数飞快闪现的画面填塞进大脑,粗暴地完全不考虑大脑本身的承受能力,疼得她几乎要满地打滚。嘴唇已经被咬得出血,若不是还心存了一丝理智,她怕是自己不顾形象地哀嚎出声了。
十分钟,对她而言仿佛过了一辈子,疼痛停下来时,身下的床铺已经被泪水和汗打湿得湿津津的。
“呼……”
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她躺在床上,半点不想动弹。然而,肚子咕噜噜地发出强烈的抗议声。
饿!
很饿!
从来没有这么饿过,仿佛五脏六腑都被啃咬着!
强烈的饥饿感让她一时间喘气都喘得发虚。她强撑着身体起身,踉踉跄跄地到冰箱面前,打开冰箱门,翻出早先采购预备当早餐的酸奶、土司,三口两口地吃下去。
往常能填饱肚子的份量,如今却完全不够。吃完足够几天分量的酸奶、土司,肚子里却丝毫没有饱腹感,仅仅是减轻了一点儿心慌。
好歹腿脚不发软了,她摸了摸仿佛依然空荡荡仿佛什么也没吃的肚子,咬了咬牙,先拆开一板巧克力含着,在厨房里下了满满一锅的面条,加了鸡蛋、香菇、熏肠、青菜……色香味俱全。
她端着锅直接坐在餐桌前,埋头吃了起来。
不顾形象的狼吞虎咽吃完了一锅之后,总算觉得肚子没有那么饿了。她抚摸着肚子,有点难以置信自己这一顿居然吃了两个星期,甚至更长时间的存货。但是直到现在她也只能说是七八成饱,并不是撑的厉害。
一时间她有些惶恐,琢磨不定自己要不要去医院检查检查。
心烦意乱之际,她下意识地摸上胸口的那个吊坠。这个动作仿佛打开回忆之门,脑海中种种画面呢扑面而来,她顿时回想起了很多东西。
——那些只存在于她的记忆中,发生在即将到来的未来的事情。
谢流韵从小就喜欢陶成。
谢家和陶家工作单位相同,谢流韵和陶成在同个家属院长大,上得是一样的学校,称得上是青梅竹马。
陶成长得俊俏,学习成绩也好,他爱笑爱交际,无论在家还是在学校,都是人群中的焦点。与此相比,长得漂亮但成绩不佳的谢流韵,在以成绩为重的学校里,多被人看作是绣花枕头。
谢家只是个小职员,陶父的职位却越升越高,陶家穿戴的也与其他人不同。家境相差很多,学习上又追赶不上,看着周围那么多光鲜亮丽气场不凡的女孩子,谢流韵只能默默地把这份萌发的暗恋藏在心里。
高考之后,陶成以高分考上了京城的大学,谢流韵报了个不怎么样的学校,也追着陶成来到这个陌生的大都市。大学毕业顺利找到典当行的工作之后,在同事的劝说下,终于鼓起勇气抓住各个能利用的机会,去给陶成送特产、打扫卫生、整理衣服、做饭……忙忙碌碌地仿佛是家政小妹。
城市太大,熟人难遇。久而久之,陶成似乎也接受了她,愿意陪她吃饭,被她强拉着陪逛街看电影,接电话也能说出些关心人的话。
一切似乎都往好的地方发展,她的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但是,在童歆出现之后,初初成长起来的感情遭遇到了头一次打击。
“这是我的同学童歆,你俩年龄差不多,应该有共同语言。没事你们可以一块去逛逛街,你多跟着童歆学学穿衣打扮,别整天清汤挂面似的。”咖啡馆里,她看着对面并肩做着的两人。男子介绍旁边妆容精致的美女,介绍完,相视一笑。
当时,她看着对面默契十足的两人,除了辛酸之外,心里剩下的全是被关心的感动。刚刚感情有了起步,她愿意相信任何好的猜测。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童歆面上笑得甜美,实则对她有种暗藏的敌意,敌意的来源,毫无疑问是因为陶成。
女人对感情的敏锐度,堪比福尔摩斯。她曾吞吞吐吐试探地问陶成,陶成的反应是很不耐烦:“你的疑心病怎么那么重?!都说了是同学!你知道同学什么意思吗??我总不能连点儿自己的交际都没有吧?!”
她讷讷不得语,见陶成态度坦荡,也就放了一半心。
然而,事情却没有像她期望地那样往好处发展,相反,陶成与童歆走得越来越近,很多时候,童歆与陶成和朋友们在客厅里谈笑晏晏,她却在厨房清理满是油污的盘碟碗筷。
有意无意地,童歆总能用一两句话,从打扮、学历、谈吐抑或是和陶成的亲密度上打击她。而陶成并不觉得童歆说得有错,反而总是说让她好好跟着童歆学。
在她心灰意冷的时候,她意外在古玩市场捡了个漏,在老前辈的帮忙下卖了个天价,手里攒了一大笔钱。这笔钱就算在这个首屈一指的城市里也着实不少。她欢喜雀跃,直接告知了陶成,她天真地认为,有了这笔钱,能帮到在证券交易所上班的陶成,两人的感情就会升温。
确实升温了,陶成着实对她好了一段时间,连她提出不要见童歆的要求也答应了。两人度过了一段“甜蜜”的生活,她还憧憬着等陶成有空,带她回老家结婚的场景,做梦都要笑醒!
谁知,有一天,童歆会挺着大肚子出现在她面前。
她约谢流韵在咖啡馆里谈话,装出弱不禁风惨淡的样子,言辞之间撩拨谢流韵的情绪,在她失控站起来准备离开时,童歆已经一脸惨白地跌倒在地,抱着肚子痛呼,身下甚至流出鲜红的鲜血。
她当时就懵了。
再之后,事情的发展就不受控制了。
不知何人将拍摄的一段视频发到了网上,帖子取名为“太残忍!言辞不和竟将孕妇推得流产!”,在主贴和回复里义愤填膺地以旁观者的身份说着颠倒是非的话,一点点把谢流韵推上道德败坏的量罪台上。
视频里从侧面看,确实像是童歆被谢流韵推倒了,被情绪操控的网民人肉出了谢流韵的详细信息,不仅在网上侮辱谩骂,有些好事者还追到她租住的房子、上班的地方,对她打骂出手。
丢了工作,被房东赶了出去,最让她伤心难过的是,陶成竟然也义正言辞地指责她,她看着眼前那么陌生的男子,瞬间觉得心脏被冻成了冰。
为了给陶成冲业绩的钱拿不回来,证券公司的员工文质彬彬地告知她“您的账户是空的”。没有合约,没有字据,全凭着一腔爱恋和信任把钱交给了陶成,她连起诉都办不到。
收拾行李回到老家,网上的言论早传到了家里,谢家父母也跟着倒了大霉,远亲近邻指指点点,风言冷语伤透了人。
她仿佛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被背叛、被伤害,恨意、痛苦混合着对父母的愧疚,一念之差,她踏上了高楼上的不归路。
她垂眸,解下自己胸前的玉坠,放在手上仔细端详。
那是一枚极为普通的玉坠,白中泛青的玉质,算不上什么好,造型倒是独特,雕刻成了缠枝莲花的造型。雕刻工匠的手艺精湛,在为泛青的那一片雕刻成了玉莲叶的形状。
这句玉坠是她在绝当品中看到的,她看见这只玉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正巧工作上的便利让她近水楼台先得月,早在他人之前咬牙花了几个月积蓄买下来。
然而她从来没有想到,这只玉坠居然能救她一命。
梦里她从高楼坠下来之后,那呼呼的风声,那从眼前无限滑落的景色,那悲伤无奈痛苦的心情,仿佛全世界的黑暗全部压在心上,叫也叫不出来、眼泪也流不出来的痛苦,让她今日醒来之后还没回忆起发生的事情,却已经被悲痛压垮,至今回想起来,依然是内心一片阴影。
当时,胸□□出浓烈的青白色光晕,她整个人被笼罩住,昏迷之后再清醒过来,已经回到了现在!
这种事听起来不可思议,可确确实实发生在她身上了。
仿佛小说中的经历一般……
她托着那枚玉坠发呆,正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了,屏幕上跳动着陶成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