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打工时间延伸,能够感受到南粤土地对待外来务工者日渐人性化。最大变化的就是当地治安联防队对外地人说话样子不再像以往那样凶凶巴巴的。长期以来,治安队的来工厂抽查证件或什么的,总是杀气腾腾地,说得难听点,就像抗日电影里鬼子进村那样凶的样子,把被叫来盘问的打工仔个个吓得腿打颤。进入03年就变得没有那么凶了,盘问打工仔的语气也变得柔和许多。打工仔们都为这一变化感到惊奇,一问才知道这一年政府废除了人口流动管理制度中“收容遣送”等强制措施,进而实施人性化“救助”措施。由“收容”到“救助”一个词的小小变化,让外来打工仔心理感受由“屈辱”变成了“尊重”。
当地政府部门对劳动法规执行状况的检查监督也日渐认真起来,工厂虽不十分情愿,但还是将本厂管理制度中明显与劳动法相抵触的条款予以删除,为员工购买养老保险人数比例也较大增加,还不断改善工人劳动与生活条件,车间大量增加通风设备,降低化学(胶剂)气体对车间工人身体健康的危害,还为女工扩建冲凉房,减少排队等候洗澡的时间,让女工能在下夜班后能尽快洗澡休息。南粤夏天时间长,防暑降温很重要,工厂虽没有给员工发降温费,但能做到整个夏天每天免费为车间工人提供绿豆汤(加了凉茶材料);SAS病出现那年,还连续一个月免费为全厂员工供应防病毒凉茶。总之,诸多过去不曾有的好处现在都临到普通打工仔头上了。
我个人在工厂内的工作生活条件同步甚至更多更快地朝好的方面改变(也许是我的感受更强烈)。总之,感觉我在工厂的生活与工作全方位的进入安定平和状态。首先工作上只负责一个工厂的样品开发成本控制,凭管理能力来说我没有太大压力。头一年节约开发费用就上百万元(具体算账结果伟叔不会让我知道,但肯定不会低于这个数),伟叔满意,老板更是满意的。再说钱,每个月三千五,一年拿下来我也不觉得自己穷了,也就不把心思用在争钱多少上。年终伟叔拨给开发部一笔奖金,按开发部管理方案,这奖金应由我这个成本管理副经理按管理方案预定条款进行分配的,但不知希尔顿施加了什么手段,竟将奖金的钱及分配权提前拿走了。伟叔甚至默许希尔顿暗箱分配。这样一来连部门奖金总额是多少我也不知道。我本可以反对这样做,但一想“人这就这德行”,他们既然合伙要这样做,我去辩理又有何意义。由他去好了,我还省了那份烦恼,他希尔顿总不至于独吞掉一半吧。希尔顿给了我一个月工资额的奖金,这个数额只是年初定的方案算法的二三成(我也是猜,因不知道开发部年节约开发费总额,是估计一百万元算的)。我不去与他争多少,已说过这份差事并没有累我多少,还给我创造了学习机会(电脑英语与写),比起学习带给我的收益与快乐,再多给几千元奖金也就那么回事。
再有,这个开发部小集体的人际关系还是不错的。与希尔顿共事挺轻松,与其他员工相处也和谐。希尔顿也不是小气人,最终证明希尔顿的确也没有把属于大家的奖金塞进自己裤袋里。在分配奖金后几天,他领着开发部几十个人到大排档连着吃,这么多人吃一顿是要钱的。吃完那几天,接着又包了一个小歌厅把大家叫去蹦蹦跳跳闹了一个通宵,最后酒都喝多了人都累趴了,也是花钱的。
这个希尔顿平时在办公室不多话,更不苟言笑(说难听点有点半死活的)。可到了桌上,几杯酒灌进肚子里,就像玩具上了发条,立马变活了。我还以为他不会唱歌,可我完全想错了,他不但会唱而且唱的有板有眼,特别是与同来自粤地员工对唱粤曲选段,他唱女声那个叫精彩。他的瘦狗一样细的腰扭动起来,活脱一个女妖出世。唱粤语歌是他拿手好戏,但要唱起英语歌来与老外也难分伯仲。跳舞不是他的强项,他不会跳交谊舞,但随着音乐节奏发疯(迪斯科)他踩点却是准确,而且身体颤动出一种韵律,也能博得满堂喝彩。酒精的作用让他忘乎所以,蹦着,蹦着,他会朝靠近他的女员工身上顶几下,并不是他要耍流氓,而是他装疯胡闹。第二天酒醒了,一到办公室希尔顿又恢复了清醒时一贯的半死不活的样子。
说是对钱不在乎,我还是想趁伟叔这几天脸色好,找他提提加工资的事(这边的惯例,年底找老板加工资)。这天上午,我借送材料进了他的办公室。果然他脸带笑容让我坐下,他又说起这一年他是过的多么不容易,总算熬到了年尾,成绩总算说得过去。又再次对开发部独立核算大幅节约开发经费予以肯定。并再一次强调说,“有你把守那一块我就放心啦。”
听他这样说,心想让他给我加点工资应是没问题吧。等他眉飞色舞地说完了。我才小心试探地性问,“伟叔,能不能给我加点工资?”
“嗯?”他望着我,显然没往这上面考虑过。“我只是提提。”见他这神态,我赶紧补充说。“既然提出来了,就说吧。”先前的眉飞色舞神态从他脸上飘走了,他略带不悦地说。“你看能不能一个月加个几百元?”我继续小心地试探。“你要几百元?”他问。“三百行吗?”我没敢往大里说。“二三百,那加它干什么,希尔顿多分你一点奖金不就有了。”我说的这个数,他简直不屑一听。“他给了你多少奖金?”“三千五。”我答。“就三千五?”“嗯,就是三千五。”“噢,知道了。我和希尔顿商量一下回头再告诉你。”
当天下午,伟叔电话把我叫下去。他叼根烟坐在那里,脸上没有笑容。我坐下。“我和希尔顿商量了,他说你手上的事一个中级文员就能做下来,中级文员的工资是二千一个月,当然,不是调整你工作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既然你提出来了,还是加两百元,你看怎么样?”“加多少没关系。既然希尔顿说文员能顶下来,就换个文员干吧。我可以干别的,如果这里没有适合我的安排,我可以再去别的地方找事做。”(我说这话的底气是,已有另一镇上民营企业老板急于找人去管厂,我记这边落脚之恩就没有应承那边)。“那是希尔顿瞎说。我清楚,开发部成本控制现在还离不了你。好啦,你也不要说走的事,老板这儿要用人的。先说到这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