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郊外踏青回府。
李睦就被手下亲信请到一旁低语了几句,李睦的脸色变了几变,瞧了一眼王欢欢。
王欢欢觉得古怪。
林幺子凑到近前,压低声音道:“林有福想见您,在老地方。”
王欢欢点头。
李睦走过来,牵着王欢欢的手,压低声音道:“父皇出事了。”
王欢欢诧异地看了一眼李睦,原本以为这种机密之事,他不会与她说的。
“怎么了?”王欢欢同样压低了声音,问道。
“服用了林有福进奉的仙丹,吐了一口血。”李睦道。
王欢欢不由想起刚刚林幺子的话,林有福要在老地方见她。
王欢欢问道:“林有福有事吗?”
李睦道:“父皇沉迷仙药能长生的幻相中,没有追究林有福;还以身体不胜补,驳回了言官们的折子。”
王欢欢心里舒了一口气,林有福没事就好。
李睦道:“父皇的龙体,关系到一国长久的社稷安宁。”
王欢欢正色看向李睦。
李睦道:“我知道林有福是你的人,我希望你能说服林有福,不要再进奉仙丹给父皇服用。”
王欢欢轻声道:“这不是我能左右的,我可以替你当这个说客,得看林有福的意思才成。”
李睦道:“拜托了,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的父皇。”
……
林幺子当车把式,将车驱赶到老地方。
他们在长安城第一所宅院。
王欢欢在议事厅看到背着手来回踱步的林有福,阿天坐在一把椅上,二人都没有交谈,直到王欢欢踏入,议会厅内才响起交谈的声音。
“大娘子,我打算隐退江湖。”林有福道。
王欢欢看了一眼阿天,看样子阿天是已经知道了,脸色沉沉的,明显是不赞同林有福。
王欢欢往外看了一眼,只有林幺子守着,没有闲杂人等。
“是不是因为仙丹的事情?”王欢欢道。
林有福点点头,如实道:“这仙丹太过滋补,圣上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继续服用下去,圣上会死。”
王欢欢下意识地摸出那把随身的匕首,盯着那锋利的刀面,浮躁不安的一颗心才渐渐安定下来。
“打算怎么隐退?”王欢欢道。
林有福犹豫起来。
阿天站起身。林有福见状,出声道:“你不用走,我信得过你!”
阿天道:“你敢信兄弟,兄弟我就敢替你舍命。”
林有福咧嘴笑了笑。
“我打算假死。”林有福道,“神老那里有这种闭气药。”
王欢欢将匕首藏了起来,看向林有福,“你想好了?”
林有福道:“我不想拖累大娘子跟兄弟们。再说了,这长安城什么繁华热闹,我也都享用过了,该换处好玩的地方去转转。”
王欢欢道:“我答应你。”
次日,王欢欢去找了一趟神老,三日后,得到了闭气药,让林幺子给了阿天,阿天再转交给了林有福。
……
皇宫。
龙袍加身的中年男人,面容透着不正常的憔悴苍白。
空荡的殿内,一道人叹息良久。
“真人,今日这是怎么了?”圣上笑道,“莫不是还叫前几日的场面吓坏了吧?”
“圣上,这仙丹不是寻常之体就有福缘能服用得了。”
圣上伸手摆了摆,“真人无需多言,朕心里有数。这仙丹滋补,不是真人欺朕。”
“圣上——”
林有福落泪,悲恸道,“我违逆天道为圣上炼制仙丹,折了五十年寿命欲要圣上得长生不老圣体……这事,本可以事成后,我再施些改命术为自己延长寿命……欸,但因我采来的一味炼制仙丹的仙药来自于天界边上的一块土壤中,而泄露天机,昨夜梦中,天上一尊金神降旨给我,三日后,我死期必至……”
圣上让林有福哭的心酸涩,站起身,走到林有福身边,双手捧握着林有福的手。
“朕能替你做什么?”圣上动容道。
林有福道:“圣上,一定要保重龙体!不枉,我替圣上炼制仙丹一场。”
说罢,林有福拂袖拭泪。
圣上都忍不住跟着叹口气。
林有福深深的看一眼圣上,然后扯回了手,双膝一曲跪在地上,动情的说道:“圣上,这三日,我需要闭关修炼,心无挂碍,才能不堕恶道。圣上,待日后我跻身仙位,定会再设法为圣上送来仙丹妙药!”
圣上亲自送林有福出宫门。
三日后,林有福死去,遵循林有福的要求,圣上下旨将林有福的尸体给火化了。
圣上哀痛,大病了一场。
在长安城的诸位皇子公主都纷纷请愿侍奉父皇身边。
皇后跟诸嫔妃们,更是衣不解带地侍奉着圣上。
圣上在人众中,一眼瞧见了李睦身边显得温煦有礼的王欢欢。
“叫德王妃,到朕跟前来。”圣上虚弱的声音,从卧着的病榻上传了过来。
皇后眼底透出寒意,面上却勉强挂着笑,大着胆子劝道:“圣上,怎么能让她到跟前?那是个说话没把门的,臣妾往日总让她气坏身体。”
圣上瞧了一眼皇后,“皇后,如今朕是做不了主了?”
皇后心窝子凉飕飕的。
“还不过来!”皇后对王欢欢招手道。
李睦陪着王欢欢走到龙榻旁边,二人恭恭敬敬地行礼。
圣上道:“德王妃啊,真人跟随朕这段时日里,只求过朕一桩事。你知道是何事吗?”
王欢欢摇头,当真不知何事。
圣上浅笑道:“真人一生不愿娶妻生子,把你当成自家闺女看待,真人他求朕,一定要宽恕你这个小娘子犯下的种种小过失。你可真是个有福气的,能得真人这般厚待!”
王欢欢汗颜。
原本该焚烧成一堆灰烬的林有福,已经离开长安城,说要去看看最远方的地界有什么,满足幼年的好奇心。
圣上道:“你也无须太过悲伤,朕相信,他定然能飞升仙位,它日指引我等凡夫俗子,获得那能永生的灵丹妙药。”
王欢欢脑袋嗡嗡的,觉得林有福离开此地是一种很正确的选择,这圣上当真病入膏肓了。
一旁的皇后跟李睦,脸上表情都有些僵硬。
圣上道:“瞧见德王妃,朕这身子骨,顿觉的轻松了不少。”
王欢欢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圣上扶着床头柱,一手扶着宫人的手,下到地上。
果然,众人瞧见久病无力起床的圣上,这时候也能走动几步,还越走越精神了,圣上心情大好,还喝了两碗粥,不忘赞王欢欢一句,“德王妃果然是朕的福星。”
王欢欢笑得尴尬,吹捧道:“这是父皇福泽深厚!”
皇后跟太子恶狠狠地瞪一眼王欢欢。
太子妃柳瑞瑟缩了脖子,从她的角度,能清楚看到皇后跟太子望着王欢欢的恶毒眼神。
……
李睦跟王欢欢前脚回府,圣上的赏赐后脚送到王府,宣旨意的太监是圣上跟前的大红人,宣完旨意,连声向德王跟德王妃贺喜。
自打圣上龙体一日比一日精神,太子的算盘算是打空了,太子跟皇后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圣上越来越亲近厚待李睦跟王欢欢夫妇二人了。官场上是一群惯会见风使舵的精明人,看到圣上宠爱德王胜过太子,便各种托关系跟德王攀关系,以求他日仕途上能更上一层楼。
谢府。
近来多有官僚或是内眷夫人太太或是寒门子弟来登门拜访。
老爷子谢运得了闲时,跟陈氏待在一处屋里。
“瑞姐儿在娘家待得够久了,叫她回去王府吧,她始终是德王妃。”谢运要求道。
陈老夫人后来是真得气病了,在后院也少有出门应酬,府上一应琐碎事全都交给了长媳去料理。
陈氏不知道现在外边德王府的轻重分量。
“让德王来请。”陈氏道,“否则休想让瑞姐儿再踏入王府一步!”
“胡闹!”谢运没好气呵斥道。
很长时间,老爷子都不对陈老夫人发脾气。
陈氏道:“是怎么一回事?老爷怎么突然要叫瑞姐儿回去德王府?”
谢运道:“圣上如今宠爱德王胜过太子,连日来,赏赐不断。”
陈氏吃了一惊。
谢瑞音被叫了过来。
老爷子跟陈老夫人,盯着谢瑞音的眼神,倒像是待价而沽的眼神,谢瑞音浑身不自在。
“祖父,祖母。”谢瑞音道,“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明日午后,收拾行囊,我让人送你回去王府。”老爷子谢运出声道。
谢瑞音后脊背冒寒气。
“我不去。”谢瑞音道,“他们那样待人,我去了,也是让他们白白羞辱!上次祖母被气病的事,还没有找他们讨一份公道!”
老爷子谢运脸色当即沉了下来,“你一个妇道人家,干涉那么多做什么?”
谢瑞音咬着下唇,垂着眼睫,心跳突突的乱了节拍。
老爷子谢运道:“瑞姐儿,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这事由不得你了!”
谢瑞音看向陈老夫人,轻声道:“祖母。”
老爷子谢运当即喝道,“这事求你祖母也没用!”
谢瑞音不说话了。
老爷子谢运看向陈老夫人,“你跟她好好讲讲。”
陈老夫人颔首,目送着谢运的背影消失以后,陈老夫人对谢瑞音道:“这事,你再生气,又有什么用?如今这德王深受圣上宠爱,多少人巴结德王还来不及,你回去王府好好待着,将来荣华富贵也少不了我们一份。”
谢瑞音道:“那若是……败了呢?”
陈老夫人眼中透出两道寒光,谢瑞音感到恐惧,只听到陈老夫人一字一顿道:“做人圆滑点,别一棵树上吊死,那边太子,你也少少的搭理一两回。”
谢瑞音脚下有些发软,踉跄后退了两步。当她是什么?她做不到!
陈老夫人道:“瑞姐儿。”
谢瑞音飘远的思绪,才逐渐的冷静下来,望着慈眉善目的祖母。
陈老夫人道:“你身后有你的娘家人,所谓一荣俱荣的道理,你该是懂得的。太子跟德王,谁知道最后又是谁登上呢?”
谢瑞音心惊道:“祖母,这事不能私下议论的!”
陈老夫人抿唇笑了笑,“这也就你知我知,谁敢往外去传?”
谢瑞音心情不是很好,没了闲心搭理陈老夫人。
夜里,谢瑞音再度失眠。
谢瑞音让楼婆子陪着她睡的,谢瑞音一动,楼婆子就醒了。
楼婆子道:“瑞姐儿是害怕回王府的事吧?”
谢瑞音埋头靠在楼婆子的怀里,楼婆子比她的生母,还有让谢瑞音感到亲近。
谢瑞音道:“我害怕。”
楼婆子安慰道:“那王妃瞧着不是大恶之人,瑞姐儿往日躲着她一些,凡事不与她争抢,难道她还能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吗?瞧着她也不是那么狠心的人。”
谢瑞音道:“楼妈妈也替她说话呢。”
楼婆子苦涩道:“人在屋檐下,有时候也不得不低头。”
谢瑞音闷闷的嗯了一声,“睡了吧。往后回王府,我怕是再没有好日子了。”
楼婆子叹了一声。
就是老夫人能来事,也是没有老夫人那闹得一茬子事,瑞姐儿哪里用得着陷入两难的境地。
谢运已经派人给王府递过消息了。
次日午后,谢运就安排了人手将谢瑞音送回了王府。
进门的时候,谢瑞音跟匆匆外出的王欢欢打了个照面。
谢瑞音苍白着脸,觉得会招来一通羞辱。
谢瑞音紧张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王欢欢。
王欢欢道:“回来了?赶紧回去歇一歇吧。我要出门办事了。你若是有什么急事,就等我回来再说吧。”
王欢欢带着月娘匆匆出门,马大娘约她们出去打叶子牌,顺便谈谈月娘跟马盖三的婚事。
谢瑞音呆立在原地。
楼婆子笑着低语道:“王妃是个善人,瞧着模样,也不记仇。”
谢瑞音松了一口气,带着楼婆子等人回院子。
谢瑞音忍不住招来一个丫鬟,向她打听不在府上这段日子里,王爷跟王妃的事情。
“她每日上午都抄经?”谢瑞音吃惊道。
“是。”
谢瑞音难以置信,“她那样的人,也静得下心,好意思抄经吗?”
丫鬟沉默。
楼婆子在旁边制止地对谢瑞音摇了摇头。
谢瑞音抿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