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睦彻查下去。
头一个被查问的是红儿。
红儿哭得眼红鼻子红，声音沙沙的，额头一片红肿。
红儿把今日熬煮四红汤的整个经过事无巨细的描述了一遍。
李睦让人把涉事的所有人，都抓了过来。
红儿在这空隙里，对着内屋方向重重磕头，“王妃，奴婢真的是无辜的！”
旁的一众婆子丫鬟心里紧揪了一把。
王欢欢听到外头红儿的声音，看着眼前被大夫确诊一遍无大碍并已经服下解毒药丸的月娘，她脸色已肉眼可见的恢复了些许的红润，王欢欢一直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落下来，走了出去，走到了堂屋里，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红儿。
“是不是无辜的，得要审一遍才知道。”王欢欢道。
红儿啜泣不止。
王欢欢忆起的却是今日红儿无端提及要熬煮四红汤给她喝，事情未免太过巧合了。就算是厨房里有其他人，但这期间总是红儿一力在照看着灶房锅子的吧？别人那么巧合知道了，还那么巧合的随身带了一包药？
王欢欢此刻谁也不敢轻易相信。
厨娘，何姨娘身边的巧儿，都被招来了。
厨娘陶氏是在李睦身边跟了数十年的亲随的媳妇，面相憨厚老实，不像是会耍些手段的人。
何姨娘身边的巧儿十二岁，面上的稚气未脱，也不像是会干出这么大胆的事情。
厨娘跟巧儿被带来以后，就跪倒地上，一个劲跟王欢欢磕头喊冤。
王欢欢道：“不用跟我喊冤，若真是冤枉的，只会得到证实，我也会厚赏。若是心怀叵测之徒，我定让她付出惨痛代价！”
跪在地上的三人，被王妃凶煞的面容吓到，瑟瑟发抖起来。
“你查吧。”王欢欢对李睦道，“我进去照看月娘。”
李睦商量道：“在你院子是有些吵，本王带出去外院，找几个审案子的好手帮忙查问。”
王欢欢道：“我只想要一个结果。”
李睦吩咐下去，把三个人带去外院，又嘱咐了院内的婆子丫鬟好生照顾王妃，就走了出去。
院子里气氛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婆子丫鬟们行事做派都没有往日那股子劲，走路都是屏息着，唯恐让主子们听到声响，招来麻烦事。
案子审查了三日，红儿、厨娘、巧儿都遭受了一场又一场的皮肉之苦。
风声放了出去，引来了太子一方的人。当真亏了饶啸这名内应，能让太子李钰在这种事上，竟然不动脑子地派了人来解决一个根本知道不了多少秘密的内线。
李睦把事情一办成，就离开来找王欢欢。
正屋内。
李睦道：“太子的人潜入，当场抓获。”
王欢欢看了一眼边上伺候的月娘，苏醒以后，月娘尽心尽力的服侍着她，不肯去好好歇着，这份情让王欢欢感到沉甸甸的，无论朝她们下手的是何人，王欢欢都牢牢记在心里，“太子的人？他要救谁？”
李睦叹气道：“红儿。”
王欢欢沉默。
月娘一脸震惊，忍不住抬起头，看向王爷跟王妃，“会不会被栽赃？红儿她不可能干出这种事的。”
李睦抬头看了一眼月娘，“月娘是本王一手挑选出来服侍王妃的，本王比任何人都是希望，不是红儿。”
月娘这下也沉默下来了。
李睦打算要离开这处压抑的氛围，让各自都缓缓情绪。
王欢欢道：“其他人都是无辜的？”
李睦道：“至少明面上是如此的。处死红儿以后，我已经下令，给她们两人一笔补偿银两。”
王欢欢道：“红儿是为了什么？”
李睦道：“为了她嗜赌如命的阿爹。”
王欢欢默然良久，忽然开口道：“把她好好安葬。”
李睦答应了一声，他出去办这桩事。
自从院子里少了叽叽喳喳的红儿，所有人的日子都陷入了一众惶恐状态中，每日里一瞧见王欢欢跟月娘，原本在闲谈的丫鬟婆子们，都会寻着一桩事来忙碌起来，看上去变得很勤劳，努力得让她们看起来像是这院子必需的一份子。
宫里传来旨意，皇上召见王妃进宫。
“朕昨日又梦见林仙人了。”皇上说道。
坐在龙座上，四十不到的皇上脸上已见衰老，服用的丹药跟滋补之物过犹不及，皇上病态的咳嗽着，王欢欢眼尖的瞥见，皇上手中拿着的那方手绢上又沾染了斑斑血迹，那边上侍奉的太监像是见怪不怪了。
这处往日上早朝的宫殿格外的空旷。
王欢欢孤立在堂中，仰望着龙座上的圣上，心里百感交错。说皇上是糊涂，又觉得皇上言语之间是一种什么都明白的精明；说皇上是精明，又干出了诸般的愚昧之事。
“朕舍不得这方宝座。”圣上感慨道，“可这身子没了林仙人的调理，一日不如一日了。”
王欢欢眼中露出思忖，先前有消息透出来，圣上的人查知林有福的行迹，被圣上直接否定了消息，下死令不许任何人去追查。
圣上道：“王妃，林仙人有没有赐予你仙丹妙药？”
王欢欢想沉默也不得了。那边上随侍的大太监抬起头，不着痕迹的目光掠了一眼王欢欢的面容，想要从她脸上瞧出什么似的。王欢欢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恭恭敬敬道：“父皇，若是林仙人眷顾儿臣赐予儿臣灵丹妙药，儿臣一定第一时间奉上给父皇。”
圣上后仰靠在椅背上，一派的轻松起来，“那也好。你若是梦到了林仙人，也代朕提醒他一句，莫忘了昔日答应朕的事。”
“是。”
“朕也累了。”圣上道。
大太监给王欢欢使了眼色，王欢欢行李退了下去。
殿内，只剩下圣上跟他最信任的大太监。
“如何啊？”圣上道。
“王妃不似作伪。传闻怕是假的。”大太监说道。
圣上呵呵笑了两声。
“你也开始当朕是老糊涂了。”圣上道。
“奴才哪有这般的胆子？”大太监道。
“林仙人羽化升仙了，便是羽化升仙了。传朕旨意，给林仙人盖一处庙观。”圣上声音里透着疲惫，“以后，再也无人敢质疑朕昏庸了。”
殿内的声音，由着宫人引路走远了的王欢欢已然听不见了。
巷道里，倒是跟太子李钰遇上。
李钰的面容跟李睦生得六七分相似，只是李钰此人，面相偏阴柔。
“这不是德王妃么？”李钰嘴角噙着笑容，绕着王欢欢闲暇走动了一圈，将王欢欢身边引路的宫人都吓得后脊背升腾起一片寒气，王欢欢却是一脸的平常神色，回视着太子李钰含戏谑的目光，听李钰讽刺她，“土鸡变成凤凰的滋味，很好吧？”
王欢欢直接勾起手，一拳头砸了过去，几乎挨着她脸颊的李钰，顿时挨了结实的一拳头，眼圈泛黑了一圈，王欢欢道：“太子若是以为父皇是昏庸之人，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得林仙人庇佑，父皇必能千秋万代！”
太子李钰挨了拳头，他本人跟他身边的宫人都蒙了。
再听到王欢欢古怪的一番话，太子李钰一行人更懵。
宫里是消息流通最快的地方，闹的一场动静又是这来往进出宫门的巷道上，二人的一言一语，一抹眼神，一个动作，都能清清楚楚传达到这座皇宫的主人耳中。
王欢欢迈开步子离开了。
留下挨了揍一脸懵的太子李钰，他已经开始意识到不妥了，但是在他意识到不妥要出口还击的时候，王欢欢已经迈开步子走远了。
挨了打吃了亏，太子李钰憋着一口气怒气，刚进入母后的宫里，就让父皇的人叫去，狠狠一通臭骂。
太子李钰被呵斥罚跪于殿门前。
在太子李钰罚跪期间，皇上还招来了数十名朝中大臣在殿内议事，朝中大臣想当做没看到太子李钰都难，路过的时候，纷纷跟太子行礼打声招呼。太子李钰面色难堪，没有搭理他们。数十名朝中大臣自顾自走入殿内，拜见今日同样脸色阴沉沉的圣上。
捅出篓子的王欢欢离了皇宫，就让人去了面馆，去跟马大娘见面喝茶闲聊，王欢欢进宫的时候没有带月娘，这时候在马大娘这边瞧见月娘，主仆二人相视一笑。
马大娘看到她们主仆二人关系很好，道：“我正跟月娘说着呢，过几日石头就要回来了，她不能继续在你身边服侍了。”
“没事儿。”王欢欢道。
月娘很舍不得。
马大娘听说王府出了那么一桩大事，不止是不放心月娘，也不放心王欢欢。
“你待在王府上，要是有什么不得力处，一定要跟我们这些人说一声，别太逞能了。”马大娘嘱咐道。
“嗯。”
“皇上找你去什么事？”马大娘关心道。
“可能是什么人在父皇面前提了什么，父皇找我过去，明里暗里的说起林有福的事情。”王欢欢道，“出来的时候，还碰上太子，我把他给揍了一拳。”
马大娘无奈摇头，“你这胆子也太大了。”
王欢欢冷声道：“已经撕破脸了，谁还让着他？”
马大娘道：“你再这么不收敛脾气，王爷恐怕都要让你给吓跑了。”
王欢欢听出弦外之音，看了一眼一旁的月娘。
马大娘道：“你也别怪月娘把你跟王爷的事情说给我听，都是为了你好。你总是把王爷赶去别的姨娘那边，真要让他们旧情复燃了，你在王府中的地位，岂不是危险了吗？”
王欢欢道：“我跟他要走的路，不止是这一段，若是连这些诱惑都扛不住，我也没有必要跟他继续走下去了。”
马大娘伸手将王欢欢抱在怀里，又心疼又生气，“你想那么多做什么？珍惜眼下的，才能有以后长远的日子。”
王欢欢笑而不答。
王府的人派人四下寻她，王欢欢这边刚跟马大娘絮叨几句，就让王府的人给找了回去。
月娘不放心，执意要跟着王欢欢身边先伺候着，等到马盖三真的回来以后，再回去。马大娘也不放心王欢欢，自然是同意的。
听说李睦在正屋等着，王欢欢脚下放慢了脚步，觉得奇怪，下人说那王爷脸色阴沉沉的，像是要大发雷霆。
是因为在皇宫打了太子李钰的事情吗？
王欢欢身影一出现，李睦就站起身，匆匆走了过来，将王欢欢摁住双肩，仔细将王欢欢一番打量，关心的模样，倒是让月娘几人一脸懵逼。王欢欢也是一脸疑惑，“怎么了？”
“你是不是把太子给揍了？”李睦问道。
“是。”王欢欢道。
“太子那混蛋，没有还手？”李睦又问道。
王欢欢摇头。
李睦松了口气，先前都是听旁人提及那桩事，唯恐口口相传，就失了真相，听到王欢欢真的没事儿，李睦的一颗心才松了下来。
“你怎么会对太子动手？”李睦道。
“他怎么了？”王欢欢道，“是不是去告状了？”
李睦哈哈大笑，“他倒是有脸去告状才行。你是不知道，父皇骂了他一顿，罚他跪在殿门外，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王欢欢道：“你不担忧？”
李睦道：“若是担忧，也只是担忧你，如今你这身子骨是双身子，跟往日不同，可得多注意一些。我挑了两个身手好的丫鬟出来，晚点就派来跟在你身边，以后要是打架，就叫丫鬟上，你旁观着就行了。”
王欢欢嗯了一声。
边上的月娘等人一脸懵，觉得王爷对王妃着实算得好了。
李睦留下陪着用了膳食，才出门去办事，另外把那两个身手好的丫鬟派给了王欢欢。
两个丫鬟胖的叫做福儿，瘦的叫做倩儿。
两个人的性格迥异，一个话多很快就跟众人混熟了，另一个瘦的话少，但是行事作风都是严谨讲究，任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福儿跟倩儿都是李睦几年前买回来的，年龄不大，胖的一个十六岁，瘦的一个十五岁。
王欢欢很喜欢这两个丫头，就都留在了身边重用。
李睦夜里过来留宿。
王欢欢询问李睦的意思，这两个丫鬟都是待嫁的年龄，若不是因为这次皇宫的事情，李睦也不知道要藏多久。
“要不要把她们给你抬做妾室？”王欢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