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走后大磊经常一个人坐在村口,望啊望,望着这片他走不出去的沙漠,期待着有一天能有一大一小的影子回来。
他手上还敷着厚厚的曼白,被风吹得呼呼煽动的洁白花瓣下是血肉模糊的伤。
说来也奇怪,这伤竟然一直没好过,大磊也不在意,他空洞的眼毫无光亮,仿佛一个苍白的躯壳。
从白天到黑夜,风越吹越大,温度也在降低,手上的白花瓣陆陆续续掉落下来,大磊缩了缩脖子,又望了望村外,黑漆漆的夜里只有若隐若现的几个沙丘。
他还是没回来。
唉。
叹了一口气起身往回走。
孤独的背影更多的是失望。
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果没记错,今早出来的时候,桌上的曼白已经枯成干了。
竟然两'度'过去了......
最近老六跟朱姐来往的很频繁,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竟然会一大早从一个屋里出来,朱姐脖子上还有昨晚疯狂的痕迹,她看到大磊很尴尬,身后的老六倒是比较坦然。不过大磊的心思根本不在这儿,他一直挂念着村外那片巨大的沙漠上,有自己唯一的亲人,自己日日守在村口等着小海回来。
脚下的沙子到了晚上就会变得很硬,走起路上咯吱咯吱地硌得脚疼。
回去的路上经过族长家,大磊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往前走了一会儿,似乎觉得不对劲,他小跑着返回去,在这栋两层小楼房前停下。
透过窗,楼上的灯是亮的。
想到小海临走前的那晚,那楼梯上神秘的地方是黑漆漆的一团,大磊不禁心里泛痒痒。
要不要上去看看?
他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大磊站在原地有点犹豫不决,而下一秒,当他看到族长家虚掩着的门时,心里更是按耐不住了。
难不成族长又出去了?大磊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推开了门。
“吱呀”
门还是如那晚一样发出年老的哀嚎声。
屋里面静悄悄的,大磊站在门外轻喊:“堤...堤鲁爷?”
无人回答,不过当大磊适应了光线后,他看到族长背对着自己躺在土床上,身上一起一伏的。
看样子睡的很熟,大磊心里暗想。
不过,阁楼上亮着灯,是谁在楼上呢?
还是说这老家伙上去后忘记熄灭烛灯了?
大磊轻轻把门虚掩上,踮着脚蹑手蹑脚地爬上楼梯。
他知道自己这样随便闯进别人的家里有点不地道,要是让其他人瞧见了非把自己哄出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那晚发生的事情,脚就不听使唤地想上去看看。
好在楼梯没有怎么发出声音。
想到那晚关于镜子的梦,大磊还是心里发虚。一切发生的实在太诡异了,他小心地往上走,快到顶部的时候探出脑袋朝里面看。
明晃晃的亮光,感觉上面空空的,也没看到镜子。
大磊舒了一口气,走上去。
果然,上面亮着两盏烛灯,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没有镜子,没有五爷的头颅,没有那些乱码七糟的东西。
等等,大磊眯着眼睛看去,墙角似乎......似乎有一本书。
这破地方还有书?
大磊狐疑地走过去捡起来才发现这不是什么书,就是几页纸,都已经泛黄了,不过画质保存的还算可以。
大磊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折起来塞到衣服里,他有预感,不管这上面画了什么,肯定与自己经历的种种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静悄悄的四周。
老家伙还在睡,身子一起一伏的,看样子睡的还挺香。
大磊走到门口,轻轻推开门,然后一溜烟的跑了,这一路上跑得他上气不接下气,他只知道自己要一直跑,不停的跑,以至于都已经跑回屋了他还死死地抱着这几页纸不放。
大磊一头栽躺过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天太黑了。
他看了看窗外。
这纸上面的内容等亮了再看吧。
大磊长吁一口气,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白天快接近中午了,大太阳顶在外面火辣辣的,大磊揉揉眼睛站起来,舀了一口水咕咚咕咚喝起来,水下肚顿时精神了不少,门外传来嬉笑声,大磊透过窗顺着声音望去,朱姐站在老六家门口,俩人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一直咯咯地笑不停。
心里莫名的羡慕,甚至还有点嫉妒。
同样是进过古墓的人,同样都是被诅咒的,凭什么他老六就能全身而退,还能泡妞,自己就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尸骨深埋?!就因为自己先照了那面镜子?!
他是接受了,那是因为没办法,自己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甘啊!
如果是自己跟小海一起离开这鬼地方该多好,对,再带着加奴,离开沙漠,回到河北,不,只要离开这个地方,去哪都行,哪怕是大山沟里也乐意。
大磊望着外面嬉笑的朱姐跟老六,巨大的阳光打在俩人身上直泛白,晃得大磊失神,透过这明晃晃的光亮,他似乎看到自己跟小海站在街头,推着一辆煎饼车,自己舀一勺面糊摊在锅上,打上两颗鸡蛋,再撒上一把葱花......忙的满头大汗,小海在一旁吆喝着,时不时递给自己一条毛巾擦汗,而加奴,站在身后,忙着收钱,自己偶尔也会因为他找错钱训斥两句。仨人从清晨忙到傍晚,对着下一位顾客说道:“抱歉啊,卖光了......”
结束后,找个馆子吃涮羊肉,撑到肚皮爆炸回家,呼呼睡上一大觉,歇上一天再干活.....
......大磊回过神,眼里是说不清的失望和难过。
朱姐跟老六说笑着进屋了。
大磊看着老六的背影,感觉那厮充满幸灾乐祸的味道,甚至连他的头发丝都在对自己说:“大磊啊?你怎么还不死?死了老子好出去啊!”
大磊拍了自己脑袋一下摇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他从怀里拿起那几页纸,翻开铺平,挨着窗户边坐下。
第一张上面有一行字:曼逝罗生。
画面上有一个少女,跟塞娜一模一样。是墓主,她坐在椅子上,笑颜如花。而旁边还有一把木椅子,是空的。
第二张上面还是她,走在院子里,似在回头嬉笑与人说着什么,可是她身后依旧空白,画上只有她一人。下面有几个小字:迦萨曼。
是她的名字吗?
看了几页后都是这样,画上的墓主都是独自一人,可她眼眉里却透露着和别人交流的喜悦......想了想,大磊明白了,她是在另一个公主说话。两个墓,两个都是公主,一个寓意吉祥,一个寓意诅咒。如今寓意吉祥的墓已经崩塌了,画上的那位主子自然就消失了。
下一页是竟然是一个和尚。
他身着金衣,手捻佛珠,在绿荫下的竹林里低头念经,宛如处在隔世清逸的仙林,不食尘事。大磊突然想到《红楼梦》里那句形容贾宝玉的话: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语言常笑,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全在眼角。
还真是一个美男子。
画的背后有一段话:
“昙花一现不见谶....”大磊喃喃低语。
下一页是漫天飞扬的血。对,是血,血洒在人们的脸上,他们痛苦地狰狞倒地,身后是一片猩红汪洋的血河。
下一页画大磊再熟悉不过了,他在梦里见到了无数次,这就是每户人家都祭拜的被诅咒的公主的自画像。画像上的她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冰雪可人。
塞娜....
一想到这儿,大磊心里又一沉。他把这幅画对折了又折,放到树皮编织的席垫下。其实还是很抗拒这幅画的,不仅仅是因为塞娜,梦里,碰到这幅画的人体内都有一团诡异的黑火在燃烧,不久便会得怪病死去。
最后一页还是那个和尚,他闭上眼有些落寞地行走在沙漠上,背后有一个小小的黑影。
这影子......大磊把画纸举起来,对着阳光仔细看,就是一个黑乎乎的小影子。不过......这影子怎么这么眼熟...虽然是一个连五官都没有的黑影,但大磊确信,这熟悉的影子他一定见过,一定知道是谁!!....不过...唉...大磊想得头疼,他就是想不起来。
等等,大磊翻看之前的那几页画,果然...!他眯着眼睛在画中寻找,每一页,每一页都有!虽然不明显,但确确实实存在!
这个影子!这个黑色的影子每一页上都有!
这究竟是个什么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大磊不禁想到之前在石像水中的那个黑影...那个黑影在水中抢走了自己背在身后的枪,把自己指引到另一个机关密室......
....该死的!大磊痛苦地闭上眼,疑点比之前更多了。
不过现在自己可以确信的是:
两位公主的感情一直都很好。
两位公主的死应该与那和尚脱不了干洗。
楼兰人得的怪病不仅与画像有关系,还有那诡异的血。
自己做的梦都是真实存在的。
“咣当!”门被撞开。
大磊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慌忙地收拾着散落的纸,还没等看清是谁,就听见一句近似疯狂的吼叫:“我要结婚啦!要结婚了!嘻嘻嘻嘻....”
朱姐冲进来死死按着大磊的肩膀,她的兴奋得已经扭曲,她狂笑着吼道:“磊子!我要结婚了!老六....老六娶取我了!!我.....我要嫁人了!”
大磊愣愣地看着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朱姐兴奋得有些不太正常,自己被她弄得嗓子里堵得慌,连一句“恭喜”都说不出来。
大磊转过头,透过窗看到站在门外的老六,他一脸愁容,紧皱的眉头与朱姐狂笑的嘴脸形成鲜明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