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十八(1 / 1)

到摸黑儿时,王妮儿她们几个人背着篓子,提着心、放着胆子偷偷地回村,专走小道,找黑路,生怕碰上村干部,尤其是赵丑子,这个阎王,人见人怕。王妮儿还好些,只是这些人愿意和她做伴,她不想在娘家得罪过多的人,必定自己住着不气势,也就没有单独出去。

今儿她们拾得不算少,多半篓子,故意挨到天黑才回的村。庄稼人才收工不久,各家各户的烟筒顶着星星飘着炊烟,风箱呱嗒呱嗒地响着。

王妮儿在院子上放着一个用麦秸编成的草苫子,这是习惯,天一热,庄户人家都这样,吃完饭坐在上面谈天说地,纳凉、歇息,有的人还在外面过夜。长冬一见母亲,光着脚丫子就跑了过来,首先汇报说,妈!俺没啼乎!王妮儿夸夸了他几句。她急着要先放下篓子,让长冬就别再缠磨人了,他非要接着母亲的篓子,王妮儿说压死你,一口口儿的人。他天真地说,俺才不是一口口儿哩!妈!你股蹲下,俺就和你一般高了。她让孩子说笑了。

长夏就赶忙拦着不让弟弟胡搅,拽着他就要离开,长冬不干,挥着小手就去打哥哥,长夏这一天累得不行,烦了,膈丧起了眉头,用手推了他一把,长冬后退几步,弄了个屁股蹲,一捂脸哭了起来。一天的劳累,让王妮儿本就不舒服,孩子们这一闹,更加地烦躁,就不住地呲打长夏,这个哭那个闹,她的耐心没了,把他们好一阵地骂。

她把拾来的麦子放在门后的一个大篓子里,抹一把汗,长出几口气,来到院子里见长冬哭个没完,朝着他的屁股就是一通拐击,然后一屁股坐在草苫子上,闷得慌,就解开了衣襟。长伏给母亲拿过来一张秫面饼,她说烦得慌,一会儿在吃,就问有井拔凉水没,便让长夏先吃。她们娘几个晚上一般不起火,也实在没有啥可做的,只有嚼秫面饼,蘸黒酱,喝凉水,大不了熬点茶汤(1)。人累了,什么也不想吃,这时的长冬高兴了,跑过来搂着母亲的脖子,非让讲笑话,讲长长的。王妮儿不耐烦了,把儿子推到了一边。他不干,非让讲,先让儿子躺在草苫子上,说听话就给讲,小三老实了,等着母亲的笑话,她就侧身躺下,手拄着头,长冬忙把自己挪过来和母亲对着脸。

她就说,听话!咱就讲一个,儿子还是要听长长的笑话,王妮儿就说,你听着,在老长年间,就是老远的时候有一个小村庄,在这个小村上呀,住着老两口,就是一个老头儿和一个老婆儿,他们没儿没女,唉!没孩子更好,省的像我们长冬这么累人。

长冬一听咯咯地笑了。

王妮儿就点了一下他的前额,又说道,你百屁不懂,穷人呀!就是吃不上喝不上,就像咱们家,比方说,长冬要吃白饽饽,可没有,这就是穷人,知道不?

长冬咧嘴笑着,王妮儿又讲了下去,穷人也没马没驴,吃点粮食,还得去推碾子,那么大的碾子,一搂多粗,这俩老人呀!推起碾子来可费劲了,半天也推不了一圈,嘻嘻!长冬呀!这俩老人推了一圈又一圈,推了一圈又一圈,推了好长时间,老长老长了,长不?完了,嘻嘻!

她这是糊弄孩子,长冬听着正上瘾,他那里就干?就说,妈!你讲!你糊弄人,不讲俺就哭。王妮儿也笑了,笑一个小孩子也不好糊弄,她今儿没心讲笑话,只想糊弄过去下,可小孩子那好糊弄。长夏说话了:“妈真会糊弄人!”

王妮儿骂道:“只嫌妈累不死呀!你给他讲!”

长冬在草苫子上乱蹬着四肢,闹着再讲。王妮儿要打他。这时金双来了,长冬一见欢喜得不得了,一个骨碌爬起来扑进了她的怀里,她就说干娘真会糊弄人,然后坐在了王妮儿的身边,就笑她,用絮烦了的笑话糊弄俺们长冬,是不是!冬子!

王妮儿就说累了,非得让讲,不糊弄咋办。她就问拾了点没有,她说拾了,只是让人追了好几次,俺长夏一追就傻眼,没一点的机灵劲。金双就去看长夏,见他正在一边嚼饽饽吃,小小的个子,有意思地是,前几天去水坑里洗澡,不会游泳,要淹着,扑腾扑腾地不喊救命,却喊万岁。金双想起来就笑,就问长夏:“你是不是憷看青的,挺害怕?”长夏诚实地点点头。金双就鼓励着他,说扑腾几次就好了,不要害怕,你还跑不过他们,是不?长夏又点点头。金双就提醒王妮儿要提放着丑子,千万不要让他逮着,这个人太狠巴了,和柴火靠着还那样斗人家。长夏就说,姐姐!啥叫靠着?夜色中的金双脸红了。“姐姐!俺靠你!”长冬搂着她的脖子。

金双哭笑不得,骂他尽瞎说,她的脸发烧,心直跳,王妮儿也骂长冬,死玩意!哪也有你!金双越想脸越红,感到臊得慌,不知咋的,就偷偷地去瞧在不远处烧麦芒驱蚊子的长伏。王妮儿笑着让金双也躺下,两人面对面地说着话,长冬就在她们的中间来回地翻滚。长夏喝了一肚子的凉水出去玩了,长伏也出去问一道作业题。

过了好长时间,金双想起这会子没有看到长伏了,就说,长伏也不早点回来,明天还要早起是不。王妮儿就笑了,就说,俺看你和长伏挺对心思的。黑暗中金双脸红了,就说俺说的是实情,他们光顾着玩,你也不说说他们。

王妮儿就打着哈哈,这事就算过去了,她就说,俺给你说说长伏小时候的一件事吧,金双就来的兴致。她接着说,那时候俺们一家子住在城里,长伏两三岁的时候吧,他爸还在部队上,有一天,俺长伏从邻居家跑了回来,见了俺就说:妈妈!告诉你个事,人家李家妈妈一个脚趾头。当时把俺说迷糊了,骂他放屁!,他还是说,比比划划,俺才明白了,金双!人家那个老太太裹过脚,可不是一个脚趾头,当时把俺笑得呦,嘻嘻!现在想起来就乐。金双噗嗤一下就笑了,然后说,你们城里人尽出笑话,王妮儿就说,可不是,他哪见过小脚的老太太。

此时金双就不再言语了,她陷入了沉思。

不知咋的又想到了那天她和长伏在一起烙饼,被弟弟喊成小两口,想到那时姑娘的心里热乎乎地,也觉得害臊,不过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温暖,热烘烘地烤得脸发烧,胸脯起伏的厉害,舒舒坦坦……

姑娘沉浸在一种幸福中,本来对弟弟的日常行为看不惯,可是,当弟弟喊她和长伏是小两口!从此,对弟弟还有了一些好感,心里常常想着这句话,一想到这就要脸红,就像吃了蜜,总让少女金双步入幻想的殿堂,多次幻想着自个儿的那个男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还是俊丑?在姑娘的心里没有定论,不过一想到长伏,金双就像大伏天里喝了一口井拔凉水,感到浑身舒坦。其实,姑娘对未来的想象又像空中的蜘蛛网,看着存在,还有些许的朦胧,这让憧憬着的她感到一丝丝地怅惘,因为未来还没有划定,男人还在天边的霞光中,美好却又不确定这抹艳丽属于自己,还是仅仅是挂在天边?

未来的未知,让怀春的女子总是有些淡淡地忧伤。

在这般妙龄的女孩中,始终是多思的年月,此时远望天空,盯着星星,天空中星星越来越朦胧,越来越像是长伏的眼睛,在向她眨眼,向她示媚,如秋水般地含情。

这眼睛一会儿像是长伏,一会儿又不像,既熟悉又陌生,可辨而又不可辨……在这柔和的秋水中,少女羞了,像一粒红枣,偷偷地藏匿在绿叶中,而又不能完全地被遮挡,姑娘的心醉了,心颤了,呼吸急促,欲欲跃试,想去摘取那双美丽给她秋水的眼睛,因为他给少女带来了一种懵懂和萌动的青春之潮。

这时的王妮儿已经和长夏睡着了。

春潮的涌动,让金双的身体不由地颤抖了起来,随之,让女人回到了羞涩的软流中了。周围的空气变得奇妙了,有点莫测,有点芬芳,有点青涩。

这样的空气却让王妮儿陡地醒了,把目光停留在姑娘的脸颊上,也感到其妙的空气在流动,向四下里扩散着,这空气似乎是来自金双的体内……

见金双笑了,她也笑了,就说:“死妮子!欢喜谁哩?”

“没、没有!”金双的脸红了。

王妮儿这时就叹了一口气:“金双呀!你看俺家穷得,连个米羊也不愿在俺家做窝。”(2)姑娘没有想到穷,也没有鄙视穷,她的心里只有纯情的美好,就说,谁家不穷!王妮儿就说,赶形势好点了,俺就带你走行不?

姑娘没有说话,心里在期盼着,她这时又开始走私了。

她以为姑娘不乐意,就没有再提这个话茬。

(1)把水烧开,在里面乱上点高粱面子,挺稀。有条件的放点红糖。

(2)米羊,土话,指蚂蚁。

最新小说: 软酥腰 抗战之铁血战刀 毒士:拥兵四十万?还隐忍个屁 现代亲妹?不熟,我妹妹晋阳公主 抗战:我有无限大礼包 为奴十年 大明:哥,和尚没前途,咱造反吧 斗罗:开局无敌,从女神抢婚开始 开局融合李存孝,从攻略皇后开始 李世民假死?那朕就威服四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