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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武琼花心思翩翩之时,萧瑶此时因唐琳的事,也是心潮翻滚。感怀之下不觉想起师父的凄凉遭遇,数年来每当夜深人静,师父总会伤心欲绝,言及世间男子多薄情,言语之下甚为怨恨。又想起爹娘平日无数次的争吵,似乎是为着一个男子,那男子是谁她并不知道,但娘亲嘤嘤而泣的画面她却刻骨铭心。这些事情对她幼小的心灵多少是有些影响的,以至她长到这么大,从来都不曾正眼去看别的男人一眼。可是直到这次认识武琼花,在得知武琼花对温柔不离不弃的爱情后,为武琼花的深情所感,她冰冷的心情似乎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而这种道不清说不明的变化,这些日来随着彼此深入的了解,显得更加令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甚至她忽然想:“大哥对温姐姐如此深情,也不知温姐姐生的什么模样,哪回我倒真想见上一见。可是等到见了温姐姐,大哥也就回到她身边了,那我呢?我难道就独自一个人去寻找师父吗?”内心里隐隐生出一丝惆怅,又想道:“要是这驴车就这么永无止尽的走下去,那该多好啊!我就是这么陪着他坐着,我也觉得很开心,可是…可是这也只是我一厢情愿而已,大哥对温姐姐是那么痴情,若是就这么一直走下去,大哥思念起温姐姐来,那不是平生了无尽的烦恼吗?可我如果只顾着自己而又让大哥不开心,那不是…唉,我怎么就胡乱想起这些来了?”心中不禁极是羞愧,微微侧目往武琼花望去,刚好武琼花也望了过来,二人四目相对,都是脸面一红,慌忙别了开去。
驴车上的气氛陡然间变得旖旎和窘迫起来。武琼花颇为局促不安,萧瑶心如鹿撞,小凤瞧在眼里,暗暗好笑,也感受到气氛尴尬,只得扭头往别处张望,心中却想道:“小姐向来对男人毫无好感的,但对这武琼花怕是喜欢上了。”
行得一阵,萧瑶忽然问道:“大哥,你说我们去前面买了马,待赶回三哥的山庄,到时你见了温姐姐,你是回桃花谷去吗?”武琼花望着萧瑶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却问道:“四妹,你说三哥会不会回了山庄呢?”萧瑶想了想,说道:“我想,应该会吧!”
蓦地,小凤忽然指了前面左侧方向惊叫道:“小姐,武大爷,你们看,那…那好像有一个死人!”武琼花和萧瑶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在大路旁四五丈远的田地里有一个人侧身伏在草丛中,却是一动不动,显然已是死了。距这人尸体丈外,又有一柄流星锤,正垂挂在一棵细小的断树枝上,经得夕阳一照,映射出一抹幽蓝幽蓝的寒光。
武琼花内力充沛,眼力极是清明,正好这人面目又正对着大道,他仔细一看,不觉诧异道:“咦,那不正是寒山四霸的的老四李四龙吗?”萧瑶点点头,道:“好像是的。奇怪,他怎么会死在这里了?”
老车夫看到死人,早已吓得脸色发白腿哆嗦,吁的一声,勒住驴子,将驴车停了下来,惶恐道:“这…这有死人,前面只怕…怕有强盗杀人,这…这…三位客官,你们还是自个走吧,老汉…我…我可不敢再前走了…”小凤见四下一片荒野,顿时急了,道:“老大爷,这…这怎么成,你也不能把我们丢在这里啊?”车夫老汉颤声道:“姑…姑娘,我不收你…车钱,总…总成吧?”说着便抖抖索索的套好驴车要往回赶。
武琼花见他吓得浑身发抖,自然也不好勉强,只得说道:“大爷,多谢你了!你不送也就算了,这没关系,但这银两也不能少了你的。”说着摸出一两碎银子放在马车上。车夫老汉也不多说,扬起鞭子匆忙赶了驴车就走,不一会便消失在山道之中。
武琼花叹了口气,道:“四妹,咱们也只好步行了,待到了前面看有没有村镇,到时再作打算?”萧瑶苦笑道:“嗯,这就是生活啊,各有各的精彩。”武琼花一愣,随即哈哈笑道:“有理,有理!”
三人行得一阵,只觉迎风之下有一股血腥味飘来,抬头望去,便见山道之间又有数具尸体,看装束似乎是一些草莽好汉。其中也有不同服色的人,武琼花在卖刀大会上看过,认得是黄河帮的徒众。
此时正是黄昏时候,这荒芜的山道上陡然出现这么多尸体,倒使得日落西山之下增添了一种摧心惊怖之感。
萧瑶蹙眉道:“那些穿土黄色衣服的不是什么黄河帮的吗?”武琼花走近过去,仔细察看了一下,道:“似乎死了还没多久!”萧瑶仿佛有种不祥的预感,微声道:“大哥,只怕这里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们还是走吧?”武琼花点了点头,却不作声。
忽然,小凤又一声惊叫,充满了恐惧,喊道:“小姐,武大爷,你们看,那…那不是…那不是…”哆哆嗦嗦的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武琼花和萧瑶循声望去,顿时也是“啊”的一声,惊呼了出来。
只见前方一个矮山凹处,满地都是死人,其中还有两人背靠背站立着,一杆长枪从一人前胸刺入,又从另一人胸口透出,斜阳映照之下,显得极是凄惨恐怖。
萧瑶惊愕不已,半天方才颤声说道:“那不是…范先生夫妇吗?”武琼花面色大变,骇然道:“怎么……怎么会这样?”慌忙抢近前去,又叫道:“范大哥,范大哥?”
这站着的二人正是范思责和王莹夫妇,都垂着脑袋毫无应答,显然是早已死去,只是死得极是悲烈。
武琼花心头震颤,又四下察看,只见满地死尸,大部分都是官兵,其余的则是黄河帮众,由此可见,范思责夫妇被强敌围困,力战而死。萧瑶道:“凤丫头,快四处看看,看还有什么人。”她的意思自然是想到范思责夫妇本是和左明月在一起的,既然范思责夫妇死在了这里,说不得左明月也是凶险无算。武琼花悲愤道:“未必真的是要赶尽杀绝?”他只以为这些人杀了范思责夫妇,皆是因为他和左明月与契丹人结义之故,殊不知这其中却是别有情由。
小凤四下察看了一遍,心惊胆颤的道:“小姐,没有发现什么其余的人,死的都是官兵!”萧瑶松了口气,道:“还好,还好,这足以证明三哥还…还…活着的可能。”她这时也与武琼花一般心思,只以为是自己和哥哥连累了他们,不禁愧疚之极,对武琼花道:“大哥,大哥,都是我兄妹不好,连累三哥了!”武琼花见她脸色苍白,身子微颤,心中怜惜,安慰道:“四妹,你不要多想,这不能怪你,真的,不能怪你!”抬头望了满地血肉模糊的场面,心中愈发惊骇,又道:“看这情形,可是一场惨烈的大战,我看三弟也是凶险得很啊!”萧瑶难过道:“三哥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武琼花叹道:“嗯,希望如此。我们也只能先把范先生夫妇好好葬了,再去找你三哥了!”
武琼花与左明月相交多年,深知范王夫妇对左明月忠心耿耿,如今落得惨死,心生悲愤。他上前要将窜在范思责和王莹身上的长枪取下来,但手一触上那柄枪杆,已是不停的颤栗。
萧瑶也上前帮忙,忽然望着范思责的胸口惊声道:“大哥,你看范先生xiong口,衣服竟然破了一个手印窟窿!”武琼花这时也看见了,吃了一惊,挑开衣服,却见范思责的胸口肌肤毫无异样,不觉凛然失声道:“好厉害的少林大力金刚掌,碎心于无形,难怪以范先生之神勇,焉有不敌这些官兵的道理,却原来是他被少林高手震碎心脏,然后敌人才从他xiong口一枪刺入,便将他夫妇二人一同刺死了!”言下悲凄,心想如有少林派高手参与,左明月只怕境况堪忧。
小凤骇然道:“听说你们大宋少**功天下无敌,真的有这么厉害啊?他们是和尚,怎么也这般狠毒的杀人?”萧瑶叹道:“没想到少林派也掺与了进来!”想到若因此累及武琼花从此要过着被人追杀的境况,不禁又是惶恐不安起来。待将范思责夫妇安葬好,天地间已是一片暮色苍茫。
萧瑶满身冰凉,在晚风中显得极是单薄,沉声道:“大哥,我们是……是去找三哥吗?”武琼花心头沉重之极,黯然道:“这暮色苍苍,只怕也是难以寻找得到。若是三弟侥幸得以脱身,定然也早已离开了这里。依我看我们不若火速赶回明月山庄,再酌情而定。”萧瑶望着他的脸,微声道:“也只好这样了!”心下又暗暗默默祈祷,惟愿左明月能够安然无恙。
夜暮降临的时候,武琼花已经走出了很远。月色洒落在落花满地的园子里,清冷地泛出一片孤独的愁绪。
桌上的油灯,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根填塞满苦涩的灯芯,每一次轻轻点亮的时候,灯光昏暗得就好像黑夜里,飘零在汪洋大海上的一叶孤舟,是那么的无助,是那么的渴望能看得见远方的灯塔。
温柔坐在门前的石桥上,也不知道等候了多少个日落,直到月色把脸面映得一片苍白,脚下的石板泛起一丝丝寒意,温柔才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未必这样的夜,总是属于那样孤独的人么?”显然她这话清冷得是没有人能够回答的。
吴伯望着她盈弱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轻轻走上前,轻轻说道:“武夫人,天黑了,武先生今天不会回来了,你还是先回屋吧!”温柔轻盈地站起身,轻盈地叹口气,轻盈的应了一声,道:“吴伯,你说他们去了两个多月,是应该回来了吧?”温柔就算忧郁着,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她总是温柔的笑,就那一抹笑容,很是让人觉得她很温柔。
吴伯站在她身后,轻轻应道:“我想是应该快回来了。”他苍老的脸上,充满了岁月的沟壑,但他的目光有时候却很明亮。比如现在,他望着温柔从自己面前走了过去,明亮的眼睛渐渐又黯淡了下来,就好像夜空中那点点的星光一样遥远。
等温柔走进院子里,吴伯习惯性的摇了摇头,准备轻轻关上厚重的朱漆大门,但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月光下,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人,一个属于那种黑夜的人。
吴伯向来都不喜欢这种浑身都带着一种阴风惨惨的人,但他不失为一个慈祥的长者,仍然温和的说道:“你是谁?我知道你可能是走错门了吧?”那人轻轻咳了一下,抬头望着门楼的牌匾,脸上已经显露出一片异样的神情,说道:“我相信我没有走错门。我认得‘明月山庄’四个字,这四个字在我心中已经叨念了三年多了。”吴伯微微一诧,道:“我不懂你的意思,但我总觉得‘明月山庄’这四个字也没有什么值得让人叨念的啊!”
那人又咳了一下,扶着石桥的栏杆,身子晃了一晃,显得很艰难的说道:“不管值不值得,那都是我们作为大周室臣民的一个永远不灭的信念,而且我还得必须告诉你一个……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