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怎么要去陈府拜访?”沈余氏放下手里的活计,看着沈昭忍不住皱眉。天气渐渐冷了,她最近正打算做几双袜子给沈行书沈清远爷俩。
沈昭见她神色不愉,脸上的笑容就更浓了些,“前些日子,孟府寿宴上蓁妹妹受了惊,我一直想找个时间去好好瞧瞧她的身子。只是最近事情有点多,没缓过来,好在今天陈太太回了帖,说是明天有时间。我便想着明天去府上好好看看她。”
沈余氏顿了顿,听到沈昭说这些不免有些疑惑,“你上门拜帖怎么要用我的名义?”
沈昭听此便笑了笑,“想着我之前与蓁妹妹并无来往,冒然打搅怕也不好。更何况,陈府主事的毕竟是陈太太,母亲和陈太太又是旧识,就想着用母亲的名义递了帖子。”
听完沈昭的话,沈余氏的神色就比之前冷淡了些,“说实话。”
沈昭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硬了一瞬,她缓了口气,问道:“母亲怎地这么问?女儿真的只是想去瞧瞧她,也好多交几个手帕交。”
沈余氏看着她,并不出声。
沈昭叹了口气,良久才道:“母亲应该也知道陈大人就要进京了,往后想要再联系只怕就难了些,女儿就想趁着他们还在惠州的这段时日打打交道。这样做总归是不会出错的。”
看着沈昭颇为无奈的模样,沈余氏沉默了半晌,才忍不住喊了声,“傻丫头。”眼眶却有些红了,“这些事你又何必管呢?”
沈昭低下头去不再看沈余氏,也没有再说话。
沈余氏就将身子前倾些许把她揽入怀中,“你父亲总想着要把你送到京都,想着要靠那些个东西来提高你的身份,可我们汝宁这般好,又聪慧又懂事,哪里就需要靠那些东西?”
沈昭听了心里头一暖,也伸手抱住沈余氏,“母亲,您不用担心,女儿懂得分寸的。”
沈余氏吸了一口气,轻抚着她头顶的乌发,“母亲知道,不管母亲再怎么劝,你都停不了手,也知道我们家汝宁是巾帼不让须眉。只是汝宁,你要记着,不论怎样,我们会一直在这里的。成败与否都不重要,余家的名声再重,你父亲的仕途再重,也抵不过你的安危,尽力就好。往后的事自会有人去管的。”
“女儿明白。”沈昭重重的点了头。
翌日一早,沈昭便由着析玉云日她们两个好好梳妆打扮了一番。
选了件烟罗紫如意云纹缎裳,下身是素白的八幅澜裙。梳的是双丫髻,绾了两条碧丝绦,又带一对并蒂海棠琉璃珠花,耳垂上并着兰花蕾形耳坠,腕上带着一副红珊瑚手串,腰间挂了银纹刻丝百蝶穿花香囊。
如此一来,倒也不失庄重。
用过早膳后,沈余氏就领着她上了骡车,由马夫驾着车往陈府所在的青石巷驶去。
陈府位于青石巷的里头,占了一间三进的宅子,据说也是从前头的一位同知手里盘下来的,经过陈林氏大刀阔斧一般的布置,庭院倒是没有原先那般小巧玲珑了,反倒透着北方院子的一股子粗犷。
听说陈林氏还不大喜欢那些柔柔弱弱的花草,说是打理起来麻烦,因此院子里种的都是些冬青之类的四季常青的树木,也是别有一番风情。
陈林氏早就在院子里备好了东西,只等沈昭她们过去,就直接领进了小花园。花的确是没几朵,院子里的树倒是长得郁郁葱葱的。
沈余氏见了不免打趣,“你这院子里也不见几朵花,你叫我们来这怕也是赏树的吧。”
陈林氏也是个妙人,听了便笑道:“倒叫姐姐说对了,还真是来赏树的。”说着就把陈蓁喊了过来,“快给沈太太和昭姐姐见礼。”
陈蓁就乖巧地给沈昭她们行了礼,气色瞧着很是不错,想必之前那事也没给她带来多少影响,身子骨肯定也是好全了的。
陈府这段时日闭门谢客恐怕也确实是为了陈适入京的事。
沈昭看着陈蓁柔弱的模样,又想起她第一次见到她时,眉眼弯弯的面容,心里不免有一番感慨,可真是瞧不出她有哪样的见识和魄力,能拖着病重的身子出来打断李府姑娘的话。
陈家倒是养了个好女儿。
沈昭跟她互见了礼。“蓁妹妹的身子如今可是好全了?气色瞧着倒是很好。”
“难为昭姐姐挂心。”陈蓁抿着嘴笑,“原本也没什么事,不过是受了点寒,如今身子骨也差不多好全了,只是母亲怕我留下什么别的症状,硬是拘着不让我见客。也就今天放我出来了。”
这就是在解释她们之前闭门谢客的事了。
沈昭也跟着笑道:“我瞧着蓁妹妹也是个底子好,有福气的。”
陈林氏见了便笑了笑,“难为你们两小姑娘合得来。昭姐儿不如让我家丫头带着四处逛逛,说一说姑娘家的体己话。只是这府中除了树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就怕你瞧着觉得甚是无趣。”
沈昭心里明白陈林氏这是想支开她们俩,她正愁着如何找机会跟陈蓁单独聊聊呢,这一走开倒是真合她意了,当即就笑了起来。
“太太这话可就说岔了。原先那院子里花花草草见多了,也不觉得如何。可今日见了太太这绿意盎然的院子,倒觉得花草有些乏味了。原来院子里竟种些冬青梧桐,也是有几分别致的。倒让汝宁学了一招。”
“瞧瞧这话说得,真真是到我心坎儿里去了。”陈林氏拿起帕子捂着嘴笑了起来。
沈余氏便也笑骂了一句:“她呀,惯是个会奉承的。”
陈林氏便道:“是嘴巧才对。我家蓁姐儿就是个嘴笨的,要是能及上昭姐儿的万分之一,我这心里也能日日舒坦了。”
“我瞧着蓁姐儿这般也是样样都好的。”沈余氏嘴上也跟着称赞了一番。
沈昭跟陈蓁两人就行了礼,退下了。既然是打着逛院子的主意,陈蓁倒也确确实实带她逛了几圈,途中还指着那些怪石树木讲解一番,倒是个个都有一段渊源。
沈昭便称赞道:“蓁妹妹对这些草木倒是很有一番研究。不像我,一问三不知。”
“昭姐姐可别打趣我。”陈蓁拉着她到六角亭里歇息,“不过识些草木罢了,哪里称得上有研究。听说昭姐姐写得一手好字,倒是叫我很是羡慕。改日定要去姐姐府上好好瞧一瞧。”
“也不过是寻常的东西罢了,倒是叫你们传来传去说得真像是有几分本事了。”沈昭入了座,又轻声笑道。
“孟家的妧姑娘倒是有一手好书法。前些日子在老太君的寿宴上作了一首诗,我瞧着那手簪花小楷才真真是绝妙。”
陈蓁听到她提起孟家的寿宴,神色就有些不大自然,她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是吗?我倒是没见过孟姑娘的墨宝,只听说她在诗词方面很有造诣。”
沈昭闻言便笑了笑,若有所思地说,“蓁妹妹当时忙着别的事,没有在场,倒真是有些可惜了。”
陈蓁轻咳一声算是应了这句话。明显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
沈昭却做了一回没有眼力见儿的事,她状似无意地提起,“听说蓁妹妹要入京了,可是确有其事?想不到我跟蓁妹妹才认识没几天,就要分开。还真是有些不舍呢。”
陈蓁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一僵,不免想起那一日她没来得及打断的半句话。如今沈昭提起又是什么意思,是随意闲聊还是打探消息?
她心里头思索了一番,又忍不住露出疑惑来,“昭姐姐这是听谁说的?莫不是有什么误解?”
沈昭听了就露出一副惊诧的样子,“这不是李大姑娘当日说的吗?如今这外头都传遍了。蓁妹妹莫非还不知道?”
陈蓁闻言忍不住皱眉,略有些迟疑地道:“母亲也没跟我提起过,我确实是不清楚的。”说着,她沉吟了片刻又问,“不知这外头是怎么说的?怎会突然提起我们家要进京的事了?”
“也没说别的,就是说陈大人要奉旨入京了。我也是突然想起才问一嘴。”沈昭笑了笑,“既然连蓁妹妹都不清楚,想必外面那些传言也都是乱说的了。”
陈蓁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又问道:“昭姐姐这些话都是打哪儿听来的啊?怎会传出这样的话来呢?”
沈昭便随口答道:“也是我们家的下人在外面采办的时候听到的,这一来二去的就传到我耳朵里了。也不知真假,这不就来蓁妹妹这儿求证了。”
说到这儿,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问道:“蓁妹妹可认识什么季家公子?”
“不曾。”陈蓁摇摇头,“昭姐姐为何这般问?”
沈昭就道:“采办的下人说这事也是他们从那李府的马夫那听来的。那马夫说他也是无意中从一个什么姓季的公子那听到的。所以,我才想问问,蓁妹妹府上是不是什么季家有来往?不然怎么就知道这些消息呢?”
其实沈昭说的这些话是破绽百出的,单说那马夫一个下人,哪里就能轻易从什么季家公子那儿打听出消息来。
不过她也不管这可信度高不高了,本来就是借陈蓁的嘴递个消息而已,能让陈适听到就够了,谁还仔细去瞧那些说词呢?况且越是刻意越是破绽百出才最让人起疑啊。
陈蓁听了半晌都是默然无语的。沈昭这拜访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等到晚上,陈适回府时就忍不住向陈林氏问起详情来,“沈行书那女儿当真是这么说的?”
“自然是真的,难道蓁姐儿还能骗我们不成?”陈林氏取了一件道袍给陈适换上。
这话倒是没错。
陈适点了点头,做到书案前的圈椅里歇息。
前些日子,宋子钦跟他写信说季方平的长子南下岭南了。原也是随口一提,知道他是跟着孟湛住进孟府后,便没有过多的注意了。没想到那季槐竟然还有闲心做这些小动作,真是一刻也不想停歇。
更让人诧异的是那个叫沈昭的小姑娘能递来这样的消息,想必也是替沈行书传话的。
他们在惠州府待这么多年也没来往,怎么这个时候就想起打交道了?莫非因为他入京的事,所以有点按耐不住了?既然沈行书还能打听到他入京的事,那他在惠州这些年也不算是混日子过啊。
原先怎么就没瞧出半点动向来?
陈林氏见他沉吟不语,便问道:“你这是想到什么了?”
陈适听闻就笑了笑,“看来沈少逸也没死心啊,他倒是聪明,还知道让他女儿给我们递个消息。沈家倒是养了个好女儿。”
“这话怎么说的?”陈林氏大为不解,“我今日跟沈余氏聊天,也没见她提起这些,京都的事更是绝口不提啊。”
“她哪敢提?”陈适沉声道,“虽说这那些事也过了好几年了,可别人的眼睛未必就没有盯着。今上的心思一向难猜,行事又没有个定论,这些年更是愈发严重了。真要被人抓到什么把柄,捅到今上跟前,那才是万劫不复!”
陈林氏听闻便了然于心,“照你这么说,沈家如今也是隐而不发了。”
“自然。”陈适笑得意味不明,“他沈少逸当年也不是那甘心屈于人后的。正好我不久就要奉旨入京了,走之前,去见见故友,打个招呼倒也没什么。这些时日,你就着手准备给沈家下下帖子,我们两家也该走动走动了。”
陈林氏听他这么说了,自是应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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