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漫长的黑夜，架子山脱离了短暂的热闹，随着一年四季小队的离开趋于平静。
老儿爷爷的房子再次关闭，伴着灯火熄灭，逐渐隐于夜色之中。和之前没什么不一样，唯独少了阴暗角落里的黑狗哈哈。
而正峰的峰顶，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身影。看不清具体的样貌和年纪，只有大概的轮廓可以判断出是一男一女。从形体上看，显然不是往日在这里观望大寨的两位老人。而他们传出的中年音色，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那男人看着荒山方向，逐渐显露的黑色大蛇，言语之中有些惊讶：“大寨这个地方果然不愧是大寨。隐藏的东西越发令我有兴致。且不说那两个早已察觉到我们的老家伙。还有传说中的神兽身影。单是这个女娃子，就带给我无限的惊喜。”
那女人点头示意，声音若即若离：“难得你称赞一个晚辈，看来这女娃子确实有过人之处。不知道是否确认哪个灵门的？”
男子摇摇头，饱含深意的道：“大灵学府的双姝之一，绝不仅仅是传言之中的花架子。能和小岚齐名之人，又岂是易于之辈？尽管我还不确定她属于哪个灵门。有一点可以肯定，她尚且没有展现出自己的全部实力。”
女人微微一愣，显然男子的话语令她有些意外：“噢？我还一直以为她快要撑不住了呢！难怪你会派端倪去。我一直以为已经高看她了，没想到还是低估了对方。不知道接下来她能不能继续给我们带来乐趣。”
……
端倪显然没料到大蛇的出现，更没有想到会出现在秋水的身边。看她们默契的站在一起，已经不是用巧合所能形容，想必认识很久。自以为很了解对方，想着只要茺莞出现，必然会使其内心崩溃。何曾想到问题越来越棘手。计划中轻易摆脱，怕是不可能了。
且不说自己尚且未曾与茺莞有过战斗配合，只凭大蛇的那双令自己难以束缚的眼睛，就使自己处于下风。
那是一双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眼睛，闪动的火光耀眼四射，就连天地都为之颤抖，呼啸的冰雪就是不容的证明。
都说修习的灵徒意图摆脱天地的束缚，求的是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那么此时出现的大蛇，无溢流漏出的精光，当为天地所嫉妒。那是一种凌驾于规则至上的意志，尽管还处于萌芽状态，未曾成长起来。即便是这样，也遭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强烈抵制。
大蛇的存在不是一个隐藏很深的秘密，有些人还是见过的。
世世代代的大寨人总有几个凤毛麟角的人物接触过。
倏玉晨和严冬之前采摘龙葵和黄姑娘的时候，误打误撞看到过。
来自总寨的凤鸾在风行的陪伴下，为了修习御龙诀曾经多次试图捕捉过。
既然凤鸾知道有这么个大蛇，那么想必还是有一部分人知道大蛇的存在。
可是很少有人仔细观察过大蛇存在的状态。
端倪的眼神犀利，恰好看到了大蛇出现的整个过程。
他十分的确定，眼前这个不明来路的大蛇，以一种特殊的状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更准确的说，这条大蛇根本不在这个世界中。凡是它经过的地方，无论是时间还是不可分割的空间，都不再有自己的原则底线，很自然的为其让路。大蛇身体用以接触世界的表皮，根本没有接触到这个世界！
秋水没有读懂端倪眼神的疑惑和震惊，因为他发现的秘密，在她这里根本不是秘密。而她也是自小与大蛇接触，并且成为了亲切的伙伴。在高寨和总寨的数年，如果说大寨有哪一个事物是她最惦记的，当属大蛇！
她看着大蛇，就像审视自己的孩子。她们之间的关系，超出了恋人、伙伴，更多的是亲情。她伸手轻轻抚摸大蛇慢慢地垂下来的额头，满怀愧疚的道：“大灯笼！本来没打算麻烦你的，只是情形迫不得已。把你带入危险的争斗当中，实非我本意。”
“嘟嘟嘟！”大蛇声音急促，那意思似乎是你还跟我客气个啥！
秋水有些不情愿的说道：“你个子大，没脑子。我怕你被俗事所侵染，日后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大灯笼了。”
大蛇冷哼一声，有些不服气，还有些小脾气。
秋水嗔怒道：“话说你为何来的这么慢，再晚一些我岂不是被那只臭猫欺负了！”话锋一转，让端倪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指着茺莞，模样煞是气愤，像是小孩子过家家受到了欺负，完全不像两军交锋，气氛紧张。
大蛇也不恼怒，把头慢慢瞥向茺莞，前后左右一遍遍审视着。耀眼般的灯笼大眼睛，思维根本不够用，总觉得眼前这只狞猫有种亲切的感觉，可是这种感觉很快就转化为不解。它不解的是，怎么看起来对方都像是跟自己不是一伙的，相反可能是对立的。这可不好玩！也不管什么道理不道理的，冲着对面就是冷哼一声，表达自己强烈的不满。
茺莞勉强龇牙咧嘴，不只是哭还是笑，难得不是愤怒，尴尬的颤抖着胡须，眼神中说不出的期待情绪：“小小，我是你八叔啊！你难道不认识我了？”看着大蛇不确定的疑惑，叹了口气接着道“也难怪！这么多年没见了，我竟然不知道你就生活在大寨之中，而且还长这么大了。他们几个估计是知道的，但是没有告诉我，真是可恶！”
秋水一副鄙夷神情：“别套近乎了！说得好像我家大灯笼和你有关系似的。”转而对迷茫的大蛇道“不要理睬它，这只臭猫刚才险些要了我的命，并且背叛了大寨！我们要做的，就是灭了它！”说完似乎觉得有些不妥，补充一句“或者是封印它！”
大灯笼看起来还是疑惑，不过听到险些要了秋水的命，当即不管其他，张开血盆大口，向对方吐着红色的芯子！发出刺耳的嘟嘟之声。
端倪看着茺莞，有些无奈道：“看来攀亲戚是没用了。”
茺莞暗自思量一番，沉下心来道：“没关系，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办到。尽管可能付出一些代价，但是这么两个小娃子还是能够解决的。希望你答应我的事情，不要食言。否则我会让你付出更大的代价。”
端倪神情没有波动，重新用黑色遮住头部：“放心，我们各求所需，目标一致！”
秋水内心的乌云驱散不少，收拾一下心情，飞身跃在大蛇的额头之上，稳稳地被拖到空中。寒风拂过，吹动那一身红衣，宛如天地间的仙子，降落红尘，淡定坚韧！
端倪和茺莞相视一眼，左右分开袭向对方，紧贴着地面，尽量压低身体。
锋利的乌栎剑切断虚空。
弯曲的利爪带着失去理智的凶残。
不等秋水采取下一步行动，他们率先发起了攻击。
大概是因为大蛇的出现，打破了之前强弱的平衡，以至于一人一兽不得不先行发难。
秋水高高在上，平静的看着下方飞快疾驰而来的进攻，没有半分紧张。
不用她说什么，大灯笼的头部对着过来的端倪，蜻蜓点水般直线下落。庞大的力量不需要花哨的补充，简单又直接的接近。大嘴张开，红色的芯子强烈的波动，像是策马奔腾的鞭子，朝着端倪瘦小的身影卷去。
这笨拙的拦截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避开，再简单的东西奈何庞大，着实给端倪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他要同时面临几个问题。
一个是大蛇巨大的头，本身就像飞落的流星，让人不得不避而远之。
一个是大蛇张开的嘴，不知近一段时间吃了什么东西，肉体被消化腐烂的臭味，夹杂着草木腥臊，被吐出来的气体包括形成强烈的风暴，简直就像噩梦一般。任谁也不愿意在这样的情况下取得什么实质性的胜利。更何况这份胜利看来是如此的渺茫。
最糟糕的是，大蛇的舌头宛如长了眼睛一样，围绕端倪的旁边不断的盘旋。对方是天空的霸主苍鹰，而自己不过是对方眼中柔弱不堪的小兔子。哪里经得起捕杀者的摧残。
问题不止于此，这和自己奔袭过来的目的背道而驰，要知道自己可是过来寻找对方的要害，随时准备一击的。这么被猫抓老鼠般追撵着，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想到这里，端倪握着手中的乌栎剑，此时显得有些多余。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把这一回合的进攻全部寄托在茺莞的身上，希望有所突破。
白雪皑皑，星光朝朝，端倪化作一只活蹦乱跳的猴子，不受控制的左右躲闪。
而这个过程，秋水始终没有出手的意思，虽然看着端倪，心中更加顾忌的侧面茺莞的一举一动。
她从来也没有小看过这一人一兽。
或许对上端倪她还是信心满满可以将对方的节奏掌控在自己的手中。因为她知道端倪根本不擅长在战斗中进攻。
茺莞则不一样！
任何敢于小瞧这只狞猫的生灵，几乎都付出了生命代价。
那家伙身躯比之大蛇看起来有些不起眼，实际上也十分的巨大，身手更是矫健敏捷，每一招式都验证了对方经验丰富。
大蛇蜷动着尾巴，所过之处均是无差别的袭击。什么山啊，雪啊的，在它的攻击下，根本不存在，很难成为障碍。
不在于智慧，不在于技巧。
而是级别！
两兽之间的交锋，与人类的交手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难以插手。
秋水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和大蛇建立起沟通桥梁，随着她的眼神观察，大蛇都及时做出了相应的动作。或是进攻，或是避开！饶是茺莞霸气外露，凶残至极，挥动着利爪一招狠过一招，都被轻易地避开，想要欺身上前，犹有难度。
那畜生果然不傻，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异常。目光恶狠狠地看着秋水，知道问题出现在她的身上。想要得到实质性的进攻，必须对这个女人先有所突破。
嗷——
迂回晃过几个虚招，茺莞跳起几丈高，对着秋水大吼一声！
“惑听！”
秋水双手合十，提起平推。
借着星光隐约看到秋水的周围波光闪动，似乎发生了什么奇怪的对抗。
尽管没有直接交手，秋水还是有些吃力。平静之后，身体有些虚弱，额头渗出点点汗珠。
她看了一眼茺莞，再次打起精神，徐徐挺直身体：“早就料到你会用音波攻击我！”
茺莞像人一样皱了皱眉头，恨不得吞了远处的秋水：“婀家的小丫头，从小我看着你长大，没想到越来越出息了呢！”
秋水也不否认：“正是因为我从小就知道你，所以你也不必白费力气，妄图用所谓的声音霍乱我的感知！”
茺莞有些意外：“看来你知道还不少呢！难怪有这么大的底气敢与我为敌！”
秋水横眉冷对：“历来有很多守护大寨的神兽，在我的世界里，有的是传说，有的是惋惜，有的是美好。无论是哪一种，都值得我发自内心的尊重。而你，却不是其中之一。你也说了，大寨曾经是你们的地盘，可你们何曾用内心爱过这里！爱过那些曾经尊重你们的人类。你没有这种情绪，你有的只是强大的高高在上，对我们这些生灵的不屑一顾。所以，你永远摆脱不了我们内心对你畜生的定义！”
茺莞青筋暴起，鼓动雄厚的肌肉，随时准备发出致命的一击：“愚蠢的人类！世界的奥妙哪里是你们这些蝼蚁所能体会到的。爱？恨？喜怒哀乐悲恐惊！哪一样我不曾拥有！结果到头来又如何？还不是化作尘埃消失于世界。在我看来，所有的情绪只有愤怒才是前进的道理，只有愤怒你才可以拥有更加强大的力量，有了强大的力量就可以征服那些你想要得到的美好！”
秋水满是同情的看着它：“这就是畜生野蛮的道理。过于追寻力量的你，迷失了自己，同时也失去了众人对你恨大人的称呼！愤怒吧！让我看看你的愤怒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茺莞的面部渐渐的扭曲，呼吸变得急促，秋水的话语彻底激怒了它的兽性，愤怒的本质逐渐外泄，难以自如的控制。
喵呜——
狂躁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响彻在山谷之中。
就在这股力量趋于极致迸发之时，它的每一个关节都发出卡卡的响声，临近某一个环节的时候，总会出现不和谐的动作，导致它本该宣泄的力量，不断地收缩到体内之中。
秋水目光如炬：“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你只是肉体获得了短暂的自由。我不知道你和端倪达成了什么出卖灵魂的契约。起码可以确认，封印对你还是有效的。你赖以得意地愤怒力量，似乎总是在关键时刻被抑制。”
茺莞暴跳如雷，在大蛇的横扫下四处乱窜。此刻它变成了一只疯狗，锋利的牙齿狂吠不止。它甚至偶尔会忘记自己会受伤，全然不顾一些风险，舍着身躯努力想要靠近秋水。血红色的眼睛哪里还有什么细丝，完全被血水吞噬，可怕的发黑！
这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秋水的言语深深地刺激了茺莞。刺到了它内心深处最薄弱的区域。无情的被撕裂，短时间很难修补。所以它开始了两败俱伤，玩命的进攻。
暴躁！混乱！
一时间大蛇不得不退让躲避，不愿意陷入茺莞疯狂的节奏。因为它短时间完全失去了理智，哪怕偶尔觉得自己哪个部位不争气，也要狠狠地撕扯几下。
舌尖上沾满血腥，茺莞毫不介意的吮吸着。
看着大蛇的退缩，它发出狂啸的得意神态，极其迅速的靠近，其已冲破空间的阻碍，把秋水的身体镶嵌于自己的爪子之上，猛烈地玩耍戏虐。
胶着意味着对抗，退让意味着寻找时机。
毫无避讳的茺莞，大开大合，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愚昧可笑。
终于秋水看到了进攻的契机，躲闪的端倪发现了不妥，想要提醒都已然来不及。
砰！
大蛇的尾巴流星闪电般狠狠地抽在了茺莞的胸部。它的整个身体都被拍在了空中，四处充满了漏洞。可是它毫不在意，扭动身体也要奔向秋水，哪怕是同归於尽。
砰！砰！
秋水哪里会给它机会，接连两次抽在它那倔强的身上。
不知道力度有多大，茺莞的身体再也抑制不住，反方向自空中划出一道直线，没入雪下的山体，留下一个乌黑巨大的洞穴。
端倪见势不妙，抽身就要走开。
秋水大喝一声：“想跑！哪那么容易！”
柔美的身体附在大蛇的头部，近乎一体。
大蛇显得更加的灵活，迎风盘绕，呼啸的声音震耳欲聋。
下方的积雪被劲风吹动，向外四散翻滚，露出漆黑的大地。
端倪的身影再快，也不能逃脱这个范围，只觉得后方一股强劲的吸力扣住了自己，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逃避。
啊！
他好不容易落在地面上，双手握住剑柄插入山体之中。火辣辣的疼痛侵蚀着后背，总算暂时止住了身形。
但他没有丝毫的放松，本来视线不好的黑夜，变得没有一丝光亮。
抬头一看，那大蛇的身体盘成一卷，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的顶部，厚重的压了下来。
噗！轰！
整个山体仿佛都发生了巨大的颤抖。
端倪被大蛇压个结结实实。
幸好秋水及时闪开小部分空隙，否则他必将化为肉饼。
来不及诉说彼此的情分，秋水强打着精神用最后的力气祭出自己的鞭子，将端倪紧紧的束缚住。看都不看她一眼，跳下大蛇的身体，有气无力地走向茺莞留下的那个黑洞。
在她的概念里，茺莞的危害远远大于端倪，在自己还没有倒下的时候，一定要有个结果才好。
其实她早就支撑不住了。
连番的战斗早已使她筋疲力尽，若非强提着一口气，用常人难以想象的意志力支撑着自己不至于倒下去，恐怕现在已经身首异处。
然而，人力终有极限。更何况她只是一个拥有血肉之躯的女人。眼见着临近洞口的时候，身体不受自己控制，向着地面急速的跌落。
她不甘心，总想着还要站起来，完成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可是她真的挤不出一丝力气，眼睛慢慢的闭合。
她的嘴角不易察觉的笑了，这是她最喜欢的动作。
就在她饱含自责中昏过去的一瞬间，她看到了一张慈祥的面庞。
所以她笑了，甜美的躺在对方接住自己的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