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又下起了绵绵细雨,随着时间的推移,余震也慢慢消失,只是梅钰担心的一直都不是继续地动而是地动之后,接连遭遇的疫病。
自从大燕开国以来,两三年就会发生一次虫灾,但都不严重,也只有让人闻风而逃的鼠疫才能让他如临大敌。
原本在梅钰的印象中,即便鼠疫诱发也多在秋冬交替的季节,此时已是初春将至寒冬已过,这样的环境根本不利于鼠疫的诱发。可是太医的确诊,眼下百姓的聚集,让他只能暂且将所有的怀疑都压到了心底。
在险州城门口,当梅钰赶到时,险州百姓的情绪已经被人有意鼓动得十分激烈了。
侍卫有序地将百姓围在了一起,面无表情,如同铜墙铁壁。
“我们要见卢大人,快让卢大人出来。”
“对,不让我们见卢大人也行,我们要马上离开险州。”说话的人背着包裹,再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在场不少的人都背了包裹,看样子是准备离开险州。
见此情景,梅钰蹙眉,消息走漏得太快了。
“对,放我们离开险州。”
“大家请安静一下,宣王来了。”就在局势快要控制不下去的时候,柳年眼尖,看到了匆匆赶来的宣王,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也实在是不容易,不能对百姓透露卢大人被人重伤的消息,百姓又口口声声要见大人,要是大人再不出面,再有人三言两语挑拨,很有可能造成动乱。
柳年这么一说,百姓也全都安静了下来,全部看向了城门口突然出现的高挑人影。
“王爷。”
“是宣王爷。”
有人认出了年轻少年宣王的身份,自然就有人提出质疑。
“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的宣王?”
有人点头,也有人不相信。
“不会吧,这么年轻,而且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一个王爷。”这是孤陋寡闻的人说的话。
“他就是宣王爷,朝廷还是记挂我们险州的老百姓的,所以派了宣王爷过来赈灾,这件事卢大人派人在城门口贴过告示,你不知道吗?”有人反驳。
那人迟疑。
“可是卢大人都好几天没有露面了,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王爷,而且就算他是真的王爷,现在我们要出城,他难道要阻拦我们吗?”又有人发出质疑。
一时之间,原本因为梅钰的出现而暂时安静的环境再次嘈杂了起来。
险州百姓不时抬头看一眼突然出现的宣王,对方精致的面容在阳光的照付下仿佛在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哪怕此时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笔直地现在那里,也给人一种雍容华贵的距离感。
贵人。
梅钰并没有在意那些朝他看过来的复杂目光,那双璀璨的双眸沉淀了下来,像是巧合一般看向了最后发出质疑声音的那名瘦弱的中年男子。
这个人很明显在挑拨险州百姓的情绪。
梅钰给了柳年一个视线,就见柳年十分快速地移步到他身边回道:“王爷,最后说话的人并非险州百姓,小人从未见过,需不需要事后控制起来。”
梅钰脸色沉着,过了许久,摇了摇头,“不必,你随时观察带头挑拨的还有哪些人,并随时注意他们的动向。”
“王爷的意思?”柳年思绪万千,表情凝重。
“看来是有些人坐不住了。”梅钰喃喃自语,眼角微微上调,给人一种危险却也迷惑的错觉。
柳年并没有听明白宣王的言下之意,只是也已经做好了百姓闹事的周全准备。
“大家安静一下,本王知道大家是听了传言说险州有人感染了疫病才会如此心急,既然如此,大家不妨依次排队,本王安排太医先给大家做个检查,这样大家也可以安心离开险州。”梅钰缓缓道来,嗓音淡雅而轻缓,却传进了大家的耳中,如同被流水清润而过,令人舒适。
宣王都如此发话了,在场不少人都犹豫地互相看了一眼,觉得可行。
只是在这些人之中,有极其个别的人互相交换了一个只有对方才能明白的隐晦眼神。
梅钰看在眼中,神色却依旧平稳而淡定:“本王整个人都在这里,险州若是真的发生疫情,大家觉得本王还敢如此淡定地现在这里吗?”
也是。
王爷可是贵人,跟他们这些老百姓不同,他的命可金贵多了,他都在这里,如果险州真的有人感染了疫病,他还不早跑了。
不少人你看我我看你,原本慌乱的心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梅钰却并没有放松警惕,面上虽然淡然而笑,但是内心的紧绷却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果真。
“嗤,宣王爷说得比唱的还好听,你怎么不提几天前您带人到城里发现了几名感染了疫病的老百姓,他们现在人呢,我可知道其中感染者还是险州城内鼎鼎有名的萧先生。”那名被梅钰着重关照的中年男子嗤笑了一声,就走出来质问道。
“对,关于这件事我也听说了,而且还不止呢,我还知道卢大人也感染了疫病,否则怎么会几天都没有出现了。”又有人质问道。
听到这些质问,原本情绪都已经慢慢平和下来的险州百姓再次骚动了起来。
“对啊,卢大人都好几天没出现了,要知道大人每天都会出现在施粥棚,就怕我们有事情找他。”
不少百姓点头,觉得有些不放心了。
“对啊,王爷,大人怎么这么久都没有消息,是不是出事了。”一位大婶面带担忧。当时地动时,她家房梁倒塌,还是大人没有放弃,派人紧急施救,她才捡回了一条命。
梅钰动了动唇,最后也只说道:“卢大人只是感染了风寒,并无大碍,请大家放心。”
因为先前的人挑拨,这次梅钰说完,却并没有多少人相信。
“大人既然没事,那他现在在哪里,可否容许我们大家前去探望。”一位满面皱纹的老翁也发话了。
梅钰眼尖的余光有看到挑拨离间的中年男子得意的笑,不由得抿紧了薄唇,若非顾忌伤及无辜,他又何必如此被动。
“王爷,您看,需不需要?”柳年询问。
“不要打草惊蛇,他们应该还有后手,若是现在动手很容易完成误解伤及百姓。”梅钰难得多话解释了一句:“对方应该是希望我们动手,到时候趁机作乱。”
柳年在县衙混了这么久,脑子自然转的很快,只是若是不动手,百姓被鼓动起来,后果不是同样难以收拾吗?
梅钰这次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平缓地说道:“大家若是心有疑虑,不妨跟随本王前往医疗所探望卢大人,具体情况本王让卢大人给大家解释清楚。”
“王爷。”柳年嗓音急促,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清楚,医疗所里住着的可是感染了鼠疫的病患,王爷先前为了安抚民心,已经说出口了险州没有疫病,现在却带着这么多人前往医疗所,这不是自打耳光吗?
梅钰抬眸制止了柳年表露在外的心焦,并且率先就往医疗所的方向走去。
先不提百姓的反应,心怀鬼胎的中年男子却有些慌乱,觉得是否是计划出了差错,眼中杀气一闪而过,就下了指令:动手!
六道人影如同鬼影一般从百姓群中飞窜而出,全都扑向了背对着众人的俊美少年。
六人手中持有的凶器闪烁着冷芒的寒光,双眼中更是杀气腾腾。
“王爷,小心。”
柳年见势不好就要将宣王推开。
原本围住百姓的侍卫也全都行动有速地朝异动的刺客行动起来。
那名最为迅速冲到梅钰背后的中年男子,眼中杀光一闪,手中泛着寒芒的匕首就要□□宣王后背时。
有些胆小的百姓都开始尖叫起来,并且用手捂住了双眼,就怕看到宣王血溅当场的惨状。
倒是,事实却是,梅钰就跟背后也有一双眼睛似的,就在匕首距离他后脑勺还有一公分的距离,梅钰弯下了腰,并且动作十分迅速地转了过来,右手握拳,一拳打在了中年男子的下颚处。
只听一声脆响,中年男子仰头倒地,嘴巴周围瞬间鲜血淋漓。
侍卫也像是早有准备,呈现凌厉之势,将作乱的六人全部生擒。
“王爷受惊了。”侍卫长跪在梅钰面前,脸上满是肃然。
梅钰摸了摸隐隐作痛的手部关节,精致的脸上却有些不愉,他本来计划打在行刺人的脸上的。
“都点穴了。”
“是的,这些人牙齿里的□□也全部处理了,全都无法服毒自尽。”侍卫长回答道。
那就好。
梅钰颔首,这才慢条斯理地走到行刺的中年男子面前:“你们真觉得本王没有料到你们会行刺得事情吗?”
中年男子被束缚在地上,无法回答。
梅钰也并不在意对方是否会回答,下一刻就抬眸对在场全程懵逼脸的百姓说道:“这些刺客扰乱人心目的就是为了行刺本王,本王之前一直隐忍不发也是顾忌动手会伤及大家性命,现在刺客全部伏法,让大家受惊了。”
变故发生之前,险州百姓还正准备跟随宣王前往医疗所。
变故发生后,险州百姓才慢慢回味过来自己应该是受了贼子的挑拨,差点成了行刺王爷的帮凶。
宣王爷明明知道却顾忌大家性命,还对他们致歉。
有那么一瞬间,险州百姓心中慢慢都是愧疚。
“之前本王也说了,卢大人感染了风寒,故而这几天才没有出现在大家面前,至于疫病之事,更是这些人无中生有,是为了挑拨大家生事起的由头,现在的情况大家也已经看到了,可还准备跟本王去医疗所的?”
险州百姓你看我我看你,全都摇头,他们不去了。
“至于有想离开险州的百姓,本王也并不强留,依次排队太医验证过后就可依次离开了,只是险州到底是大家的家乡,并且灾后的秩序也日渐完善,其他地方却未必如此。”梅钰一言一举仿佛都在为险州老百姓着想,实际确实忽悠,接着大忽悠。
至少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忽悠住了,并且有人打断了梅钰还未说完的话。
“王爷,我们不走了,不走了。”
“对,对,对,我们不走了,我们都留下来重建险州城。”
“是啊,都是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贼子蛊惑人心,我们其实根本就不想离开险州城。”
梅钰早就料到了结果,故而脸上并没有丝毫意外。
“既然大家都不离开,那就先散了吧,本王也要问询这些刺客的目的。之后若是还有人造谣生事,大家万不可再相信了,只要本王在险州一天,险州就不会出事。”
“是是是,我们大家伙都知道了,以后要是再有人造谣生事,不用王爷出面,我们自己就将他五花大绑交到衙门。”
所有人连连点头,就怕宣王怪罪大家之前的行为,可老拼命了。
梅钰颔首,满意地看着聚集起来的险州百姓依次散去。
而此时的柳年,直到现在才稍微有点回过神来,觉得宣王简直就是料事如神,不由得一脸崇拜,只是还没等到他抒发一下崇拜之情,就听到一声混合了沙哑的嗤笑声。
“你笑什么。”梅钰蹙眉,看向了发出笑声的中年男子狰狞的脸。
中年男子阴狠的眼神锁定了梅钰,“我在笑你呀,宣王爷,你真以为自己料事如神,抓住了我们又如何,等明天传出宣王手下残忍杀害感染鼠疫的百姓时,就算是你现在辟谣成功,恐怕到时候也收不了场吧。”
梅钰脸色一沉,瞬间就想到了医疗所,只不过下一刻就放下心来,之前他将席步芳那个大杀器派了过去,应该不会出娄子才对。
心中虽然如此想着,可梅钰却总觉得有点七上八下的,席步芳给他挖过太多坑,梅钰都有些条件反射了。
就在梅钰眼皮子直跳的时候,一道人影如同闪电一般从天而降,落在了梅钰面前,语气还十分满意。
“之前慕蝉过来跟我求救,我还当发生了什么事,现在看来殿下处理的结果还不错啊。”这是席步芳独特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只可惜梅钰现在听到后,整张脸都黑了。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梅钰咬牙切齿地瞪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席步芳,气得心好疼。
席步芳这次倒是真的不明白自己怎么惹生气了少年,老实地回答道:“慕蝉到医疗所来求救,让我过来的。”
梅钰气得牙疼,他这几天将席步芳调离了身边就开始调查齐侯爷的爪牙,并且任由流言四起,最后收网抓住了刺客,连医疗所都派了席步芳过去,却没有想到败也就败在了席步芳身上。
这次的计划太周密,梅钰根本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所以造成眼下的结果还要怪他自己了?
梅钰一直没有说话,脸色却阴沉得可怕。
席步芳扫了一眼伏法的六名刺客,脑子里大概有了点想法,也就试探地问了出来:“我现在应该在医疗所守着,不该过来?”
梅钰抬起幽深的双眸朝他瞪了过去。
席步芳瞬间就懂了过来。
“我马上回去。”话音刚落,下一瞬间席步芳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眼前。
中年男子沙哑地大笑。
梅钰脸色阴沉,上去就将人踹晕了过去,让侍卫将人都收押起来,正准备飞奔向医疗所,就见刚刚消失的席步芳又出现在了眼前。
“你的动作很慢,还是我抱你过去吧。”
席步芳伸手就揽住了梅钰的腰,将他打横抱起后,瞬间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