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活着不是为了某种信念,那倒不如早些死在棺材里的好——钱飞
飞船掠着漫天的黄沙,急速地冲那人身旁穿过。
他虽已竭尽了全力,竭尽了他作为人所能够做到的全部,已燃烧了他的整个生命,但是现实就是如此得残酷。
飞船已在客栈旁的一支高高的木杆旁停下。
它一停下,那人也忽然失去了全部动力,失去了生命力。
他虽然还站在这沙漠上,略微笔直地站着,却和死了,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个世界很多时候,就是如此得毫无道理,你已做到了全部可以做的,上天却仍然判定你失败。
颜纪北已从山丘上滑下,他伏在沙子上,静静地望着那艘船。
半晌,船一侧的门已开,一个人率先走了出来。
他全身都披着黑袍,黑袍下的双手戴着黑色手套,头上也戴着黑色的帽子,脸上也裹着一面黑色的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如果不是他还要用眼睛去看,恐怕他连眼睛都要用黑色眼罩罩住,似乎他绝不愿意轻易让人看到他,认出他。
他的后面又走出来两个人,外形打扮得和这人一模一样,不同的只是,一个是白色的,一个是灰色的。
颜纪北距离他们相距甚远,但他竟能够一眼便已瞧清他们唯一露出的眼睛。
现在黑袍人的眼睛现在已望着那被黄沙和血裹住的人,眼眸中充满了笑意。
这并不是得意的笑,而是一种欣慰的笑,好像这人虽然输掉了比赛,却输得很漂亮。
在沙漠中奔袭数夜,不眠不休,吃喝全靠运气,运气好能够找到一些植物和沙漠中的毒物,运气不好,就直接死在这沙漠中。
虽然现在还不是最毒辣的六月天,但沙漠的可怕已展示了七八分了。
这人能够活着站在他的面前,已经是一种很可怕的奇迹。
奇迹虽然是奇迹,但输了,毕竟是输了。
黑袍人已走到他的面前,道:“你没有赢得比赛。”
那人沉默了半晌,全身都在颤抖,颤抖的程度虽然很轻微,但那是因为他已在竭尽全力遏制。
这并不是因为他的内心已遭受了不能遭受的失败打击,而是他的身体已处在严重的负荷之中。
他没有停下来时,也许他还能走一段路,但等到他停下时,他才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已糟糕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他的双腿已变成了两条软皮条,随时都可能弯下倒下。
但他毕竟还是站着,宁死也不肯弯下倒下。
他道:“是,是我输了。”
黑袍人继续道:“你输了,可还记得当初的约定?”
他道:“是,我记得,若我输了,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黑袍人很是得意,笑道:“既然你这条命是我的,从今以后,自然就要对我惟命是从,是不是?”
他道:“是。”
黑袍人道:“好,那你告诉我,是谁在半途中帮助你?”
他忽然闭上了嘴,嘴已抿成一条线。
看来他竟不是没有人帮助的,细想起来,也属应当,一个人就算有最大的生命力,也无法在这沙漠中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奔袭数夜的。
白袍人喝道:“主人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他道:“我听见了。”
白袍人道:“听见了为什么不回答?”
他道:“因为我无法回答。”
黑袍人道:“你既然已承认以后要唯我是从,现在为何无法回答?”
他沉默了半晌,道:“只因为我已答应了那人,不能说出他的名字。”
黑袍人忽然沉声道:“你的命既然已是我的,那么尊严和信誉就不在你所考虑的范围之内,是不是?”
他最后说出的“是不是”三字,虽然和前面一样是深沉之语,但传到别人耳中,却如山中钟鼓,闷响如雷。
好像这三个字已化成了一道雷击打在了他的心上。
颜纪北虽然躲在远处,却也能够感受到几分震慑之威,更不用说那邋遢不堪的人。
他的眼眸中忽然有了一种深邃的痛苦,一种挣扎的痛苦。
黑袍人并不着急,白袍人和灰袍人也同样不着急,前者是知道这人必定会满足他的所望,而后两者,则是因为感同身受,都曾经历过这痛苦的局面。
他们看着这人,就好像看到曾经的自己。
白袍人眼眸中尽是邪恶的疯狂,因为他知道并且也要这人的命运和他一样,他的一生既然已毁在白袍人的手上,那么有其他人也和他一样惨,那么他痛苦的程度多少会减弱一分。
灰袍人却眼含痛苦和不忍,因为他也曾经遭受过这种痛苦,他知道要承受这种痛苦并不是容易的事情,所以他实在不愿别人和他一样,有如此令人绝望的命运。
白袍人和灰袍人就站在黑袍人的身后两边,他们本就是相同的命运,相同的身份,但他们的人,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那人已闭上了眼睛,叹道:“是,我的命已经是你的,尊严、信誉、道义,就全都不应该也没有资格再讲。”
黑袍人转头瞧了瞧白袍人和灰袍人,很是得意,就好像他当年他收服白袍人时特意瞧灰袍人一样。
他虽然没有说话,却无疑在炫耀说:“瞧,我预料得是不是很对?”
黑袍人继续道:“好,你现在告诉我,帮助你的人是谁。”
那人道:“他叫……”
他话只说到一半已停了下来,黑袍三人也忽然转过了身子,就连颜纪北也转移了目光。
只听到有人道:“他叫蝎王周怀迹!”
这句话是在背后响起,听上去很近,但颜纪北望去,那人却离这至少有几百米远,可见此人真力深不可测。
这人前一刻还在几百米远,但几息的功夫,这人竟忽然如鬼魅一般,轻飘飘地到了黑袍人的面前。
这惊世骇俗的身法轻功,顿时让众人吃惊。
黑袍人更是失声叫道:“周怀迹!是你!”
这周怀迹身上就穿着短袖短裤,活像个乡间水田里的农夫,若是头再戴一顶斗笠,手上拿把锄头,那就更像了。
他哈哈一笑,道:“就是我周怀迹,怎么?见到我这个蝎王,你这个蛇王李迎就害怕了吗?”
李迎冷哼一声,道:“我会怕你?我只是担心你又吃饱了撑着没事瞎闹,你若是再坏我的好事……”
周怀迹大笑道:“我就是要坏你的好事,你能怎么样?”
李迎扫了身旁的白袍和灰袍人,怒道:“你!你莫要以为我怕你!”
若是平时没有这两个人在,蛇王李迎说不定就一声不吭地走了,因为对上蝎王周怀迹,他的胜算实在不大,曾经有过的几次对阵都是以惨败收尾。
但是奈何他是一个爱面子的人,加上现在他即将要再增添那邋遢男子为新袍者,岂能如此被人羞辱?
他的双眼已如铜铃般瞪大,也如蛇一般阴毒地盯着周怀迹看。
但周怀迹却嘻嘻笑着,半点也不害怕,反而还很期待的样子。
他含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这只小蛇又有什么进步。”
李迎“哗”的一声挥开大袍,白袍和灰袍立刻向后退了一步,以为他就要和蝎王周怀迹打起来了。
不想他忽然一笑,道:“你想破坏也没得破坏了,这人现在已是我的人啦,你说是不是,钱飞?”
颜纪北的身子骤然一抖,他难道可听错了吗?钱飞?蛇王李迎是在说“钱飞”二字?
难道这全身被鲜血和黄沙包裹的邋遢男子就是钱飞?就是颜纪北多年的挚友?就是在颜帝学院昏迷后失踪的钱飞?
颜纪北的心里已翻江倒海,耳朵更是竖起来聆听着。
只听钱飞道:“是,我现在已是你的人了。”
颜纪北已惊呆了,他现在已可确定,这人当真就是钱飞。
虽然他的声音已深沉了些许,沙哑了些许,但那,的的确确就是钱飞的声音。
他之前没有认出来,就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人,竟会是钱飞!他的挚友!
那个爱干净的,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打扮得帅帅气气的那个少年,竟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才几个月的时间,他失踪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为什么要跑到这荒无人烟到可怕的沙漠中来?
又为什么要和蛇王李迎比赛?赌的又是什么?
颜纪北现在脑子里有一大堆的问题和疑惑,但他现在还是只能看着,静观其变。
蝎王忽然笑道:“你说你是他的人,你就是他的人了?”
他说完又对蛇王道:“你说他是你的人,他就是你的人了?”
钱飞是不是蛇王的人,这只关系到钱飞和蛇王李迎,但现在,这件事情好像已不再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好像又与蝎王周怀迹有关了。
白袍和灰袍都觉得很荒唐,但他们两人都没有开口,也没有资格开口。
蛇王李迎又瞪大了眼睛,指着周怀迹道:“你!你!我说他已是我的人,他也说他已是我的人,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要插一脚!”
蝎王笑道:“你先别生气,我可不是不讲理的人,本来这件事情和我没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我已很久没有回来看看这生我养我的地方,所以我前夜就回到了这里。”
蛇王气道:“说重点!”
蝎王笑道:“今晚的夜色如此美丽,你为何如此暴躁?听我讲完。”
一个人若是比你有本事,你不仅要受气还得听他废话,这也实在是无奈又可气的事情。
但放在蛇王和蝎王身上,那就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