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尚翊察觉到苏向晚的到来,剑眉微挑,嘴角弯起浅笑,拨动琴弦的手指越发快了。
悠扬动听的琴声不绝于耳,微风轻轻拂过,苏向晚轻看着廊柱,微闭了眼睛,倾听着美妙的琴声。
“咳咳咳。”突然,景尚翊胸口一阵气血翻涌,他忍不住咳嗽几声,黑红的血从指缝中渗了出来。
苏向晚一惊,急步来到他面前,轻拍着他的后背,满目关切:“你怎么样?”
“不碍事的。”景尚翊轻轻笑笑,面色苍白得毫无血色,喉咙突的涌上一股腥甜,他抑制不住,吐出一口血。
“景尚翊!”苏向晚惊呼一声,急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小手快速掏出银针扎在景尚翊的各个大穴上。
景尚翊的身体仿佛有千万只虫子在啃咬,所过之处,身体就仿佛被钢针扎透一般,他衣袖下的手紧紧握了起来,骨节微微泛白,手背上青筋脉络凸出,深邃的眼瞳里闪烁着坚强与刚毅,却依旧难掩那滔天的痛苦。
苏向晚目光凝深,扎银针的速度愈发快了,万虫啃咬的痛苦随着银针的扎下慢慢减轻,景尚翊苍白的面色恢复了些许红润。
苏向晚收好银针,递给景尚翊一杯茶水,景尚翊喝下茶水,又恢复了一贯高贵清华的模样。
“怎么会突然咳血?”苏向晚皱眉,南宫言不是说那粒药丸可以支撑三个月吗,这才一天都不到。
景尚翊目光淡淡,道:“我没事的,你看……”
苏向晚顺着景尚翊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他刚刚吐出的血都是黑红色的,不似一般的鲜红。
“南宫言的药帮我打通了经脉,我现在觉得舒服多了。”南宫言的药把之前阻塞在他血液里的毒素给排出来了一部分,他感觉心脏的压迫没有那么重了。
苏向晚长吁一口气:“那就好。”刚刚真是吓死她了。
看着景尚翊俊美不似凡人的容颜,苏向晚想起南宫言昨夜说的话:“如果不能在三个月之内拿到人鱼烛,景尚翊就会暴毙而亡”,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景尚翊死,人鱼烛必须拿到手。
景尚翊一看苏向晚的表情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眼眸里暗芒闪掠,开口道:“你想去南疆?”
“是。”苏向晚毫不避讳地说了出来,反正她也没想瞒着景尚翊。
“南疆皇宫戒备森严,想来放人鱼烛的地方更是机关重重,更何况,南疆国君根本不可能轻易说出人鱼烛存放的位置,毕竟那是南疆至宝。”景尚翊淡淡说着,条理分明。
“纵然是地府深渊,我也要闯一闯。”苏向晚坚定地说着,为了景尚翊,她可以不顾一切,就像他对她一般。
景尚翊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她在担心他,满心都是想着为他找药,有这份心意,已经足够……
“那我和你一起去。”景尚翊道,她一个人去南疆,他不放心。
“不行。”苏向晚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景尚翊的提议,“你身子虚弱,还是留在府里吧。”
就知道她不会轻易就答应,景尚翊轻轻说着:“我想在我最后的日子里陪着你。”
他的生命,充满了黑暗的算计和无尽的杀戮,他以为,他这一生都会这么过下去,直到生命的终结。
可是那一天,他遇到了她,他身受蛊毒的摧残,她用一手绝妙的银针之技减缓了他的痛苦,她靠在他身边安然入睡的模样仿佛一道阳光,温暖了他的生命,他想紧紧抓住,不想放手。
所以,他明知自己深中蛊毒,可能活不了多久,还是想把她紧紧绑在自己的身边,舍不得放她离开,他就是这么的自私。
也许,恋爱中人都自私吧。
“你别说傻话,你会长命百岁的。”苏向晚垂在身侧的手不由一紧。
景尚翊笑笑,深深地凝望着苏向晚,“你就让我和你一起去吧。”苏向晚一个人跑到南疆,他是真的不放心。
苏向晚看着景尚翊满怀希冀的眸中,心中有些动摇,差点儿就脱口答应了他。
为防再被景尚翊动摇心智,苏向晚拎起食盒,道:“看我这记性,粥都冷了,我去厨房给你热热。”话刚说完,就拿着食盒一溜烟儿跑远了,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狼狈逃跑的。
景尚翊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温柔浅笑:如果拿不到人鱼烛,他也会为她安排好一切,不会再让人欺负她……
陪着景尚翊用了午膳,苏向晚在回相府的途中遇到了景尚志,他身后还跟着一队人马。
景尚志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朝着苏向晚道:“苏小姐。”
“志王。”苏向晚脸上挂着淡漠疏离的笑,“志王这是要去哪里?”
景尚翊眉头轻轻一皱,似乎对苏向晚的冷漠客气有些不满,“父皇命我去给郊外的百姓送些生活的物资。”
苏向晚眼里快速闪过一抹什么,看来皇帝这是要培养景尚志成为未来的太子了,郊外多贫民窟,让志王去给他们送东西,就是为了让景尚志在民间有一个好名声。
青凉皇帝有三个儿子,景尚宏已经被放弃了,皇后的儿子景尚瑜幼时就被送去了五台上,多年来不曾踏足京城一步,自然也不会是太子的人选。
剩下的人就只有景尚志了,可说不上来为什么,苏向晚总觉得景尚志这个人心思不太单纯,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太多,尽管他在人前总是表现出一副温润儒雅的谦谦君子形象。
“翊堂兄还好吗,怎么感觉好久没见到他了?”景尚志状似无意地说着。
苏向晚目光一凛,直直看向景尚志,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明明前日景尚翊才处理了郭家谋反一事,可景尚志偏偏说出好久没见这样的话来,背后的用意不得不让人深思。
“他很好。”苏向晚道,景尚翊是青凉战神,他的身体状况足以动摇一个国家的根本,苏向晚不想说太多,而且,她能感觉到景尚志对景尚怀有深深的敌意,不仅仅是因为自己。
景尚志唇角温和的笑意不变,只是眼神深处幽幽冷了几分,道:“那就好。苏小姐,如果有一天翊堂兄发生了什么意外,你会如何?”
“你这是什么意思?”苏向晚的语气冷了下来。
景尚志挑眉,道:“苏小姐,不必生气,本王只是打个比方罢了,还是说……有什么秘密是本王不知道的?”
景尚志这是变着法儿地在试探自己的口风,面对景尚志的不怀好意,苏向晚冷冷甩下一句话:“生相随,死相陪!”
呵,生死相随么?!
景尚志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缰绳,缰绳深深勒进手掌之中也感觉不到疼痛,只好朝着苏向晚道:“本王还有事,先走一步。”
“志王慢走。”苏向晚让到一旁。
“驾~”景尚志狠狠一夹马腹,率先朝前冲了出去,身后的人紧跟其后,马蹄落下,腾起阵阵烟尘。
马队中的最后一人在经过苏向晚身边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晦暗不明。
苏向晚察觉到他的视线时,那人已经收回了目光,高扬马鞭,追了上去……
苏向晚皱眉,她怎么觉得那人的身影好像在哪里见过?可具体是哪里,她又想不起来。
算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景尚翊的身体,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吧。
苏向晚抬步进了相府,刚一进去,就见管家着急忙慌地冲了过来:“哎呦,大小姐,你可回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
管家道:“相爷让大小姐到他的书房一趟。”
“知道了。”苏向晚轻声应着,想着苏永辉又想玩什么把戏,脚步轻移,转向去苏永辉书房的路。
苏向晚来到书房时,发现赵姨娘和冯姨娘都在,冯姨娘淡定地喝着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赵姨娘则和她完全相反,眼里燃烧着**的火苗。
看到苏向晚,苏永辉放下手里的茶杯,“向晚来了”,快速走了下来亲切地想要拉苏向晚。
苏向晚不着痕迹地避开,冷漠道:“找我什么事?”
苏永辉面色一僵,尴尬地搓了搓手掌,道:“你先坐,我们坐下说。”
苏向晚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道:“有事快说。”
苏永辉道:“董氏那个贱人死了,相府的当家大权一时没有人担任,你看这……”
“你想让我当家?”苏向晚挑着眉道。
苏永辉点点头,这些年来,他听信董氏那个贱人的谗言,冷落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他现在想用当家大权来弥补苏向晚。
如果是平时,苏向晚肯定乐意接下这送上门来的好处,毕竟打理相府就意味着查清沈静宁嫁给苏永辉的事更加方便,可是现在,为了景尚翊,她马上就要启程去南疆了。
“可是我不想当家。”苏向晚冷冷拒绝了苏永辉的一片“好意”。
没想到苏向晚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苏永辉愣怔当场,他还以为她会欢欣鼓舞地接受,然后原谅自己。
还是赵姨娘最先反应过来,“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道:“相爷,我就说吧,大小姐尚且年轻,根本担不了这样的重担。”
怪不得赵姨娘从自己一进门就咬牙切齿的,原来是觊觎这相府的掌家大权啊。
“你给我闭嘴!”苏永辉冷喝一声,他现在的心情十分糟糕。
赵姨娘委屈地咬着嘴唇,看向苏向晚的目光却是几欲喷火,碍于苏永辉的命令,只好愤愤不已地坐回座位上。
“向晚,我知道这些年是我这个当爹的亏欠了你,你看……”苏永辉道。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苏向晚冷冷阻止了苏永辉未说完的话,现在才想起来补偿自己,晚了,早些年干嘛去了,而且,她根本不相信苏永辉那样自私的人会是真心祈求自己的原谅。
苏永辉的话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憋得面色青红,半晌才吐出一口气道:“你是相府嫡女,这掌家之权非你莫属。”
这是温柔不行,打算强逼了么?
“我说了,我不要。”苏向晚的脸色沉了下来,她不喜欢被人逼迫的感觉。
“那你说怎么办!”苏永辉暴躁的脾气也上来了,这个逆女,整天就会和自己作对。
苏向晚眼珠一转,道:“面前不就有两位人选吗?”
赵姨娘一惊,听苏向晚这话的意思是想要把相府大权交给她们,她没听错吧?事情峰回路转的,她都有点儿不太敢相信。
“堂堂相府,让姨娘掌权,像什么样子!”苏永辉皱着眉头道。
苏向晚轻轻一笑:“那你就让内院接着乱下去吧。”
苏永辉的目光阴晴不定,想着苏向晚的话:的确,自从董氏死了的这些日子以来,内院几乎乱成了一锅粥,下人干活推三阻四,厨房送来的菜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难道真的要让姨娘掌权?
苏永辉深知苏向晚的性格,她不愿意的事,强逼也没用,反而还会让她恼了他!
“那你说,两位姨娘谁适合当家?!”苏永辉没好气地道。
她要掌权了,真的要掌权了!
赵姨娘欣喜若狂,梦寐以求的权利就要到手了,强行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不停地用眼神示意着苏向晚。
苏向晚眼睛一转,假装没看到赵姨娘示好的眼神,道:“冯姨娘主事,赵姨娘从旁协助,这样如何?”
赵姨娘是苏采荷的生母,和苏采荷一样嚣张跋扈,自私自利,心胸狭小,如果把权利交到她手上,还指不定她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呢。
反观冯姨娘,落落大方,待人处事都没有问题,关键是她和苏永辉,赵姨娘等人都不对付,等她从南疆回来,冯姨娘也可助自己一臂之力。
“好,就照你说的办。”苏永辉答应道,苏向晚的安排合情合理,他没什么异议。
赵姨娘热烈的狂喜瞬间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灿烂的笑容立刻垮了下来,狠狠瞪了苏向晚一眼:贱人,居然敢和自己作对!
“相爷……”赵姨娘动了动嘴唇,不甘心地想要说点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