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明敏郡主冷笑:“若是让我查到了当初你与那周氏贱妇和我的脸伤了有关系,我定要让你们知道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后悔!”她说着对宫女道:“还不快去把她押了出去!”
云罗抿紧唇,定定看着明敏郡主的半张残面,眼中的冷色看得令明敏郡主心头火起。鴀璨璩晓她冲上前狠狠对着云罗的扇下去。
“你看什么看!贱人!”明敏郡主冷哼一声。
“啪”的一声,云罗素白的脸上浮起红肿的五掌印,一缕血线缓缓从唇边蜿蜒而下。她缓缓抬头看着园中的一干人。明敏郡主、呼邪赛雅,还有在不远处张望的闻芩……
海珠说对了,她今日落难,这些从前怨恨了她的人一个个恨不得上前多踩她一脚以消除她们心头的怨恨玷。
“打得好!”云罗吐出口中的血沫,冷冷笑着看着明敏郡主,一字一顿地说:“郡主可曾记得,我说过,今日我势不如人,明日焉不知你在我之下!所以郡主今日要打要罚干脆就把我打死算了,若是我今日不死,来日知道后悔两个字的人只会是郡主你了!”
她的声音森冷,听得明敏郡主一干人等背后冷汗涔涔。
“把她押下去!现在你不过是比宫女还不如的罪妇,你以为你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吗?可笑!”明敏郡主冷笑道。她的眼中有刻毒扭曲的恨意,似乎恨不得把眼前的云罗给生生剥了皮才能消除她长久以来盘踞在心头的恨意穆!
宫女们推搡着将云罗押出了玉明宫。
呼邪赛雅冷冷看着,身后走来了闻芩。她微微皱眉:“把明敏郡主带进宫中整治这华云罗会不会过分了点?万一……真的闹出了人命呢?”
呼邪赛雅冷冷嗤笑:“怎么会过分呢?出了事都是明敏郡主一人所为,跟咱们一点干系都没有。别忘了,明敏郡主可是有个当充王的爹呢!”
闻芩优雅的眉心依旧不展。她思索着云罗方才说的话,心中一点点不安渐渐弥漫。
她轻叹一声,幽幽道:“我总觉得华云罗不是那么简单。”
……
“啪”的一鞭落下,云罗微微一抽搐,可是却咬牙一声不吭。
这是上林苑的偏僻所在,明敏郡主把她押到了这里,刑讯逼问。云罗脸上的冷汗打湿了额前的发,可是一双明眸越发明亮,紧紧盯着站在跟前的明敏郡主。
“说!那一天夜里,我为何喝了几杯就醉了!是不是周氏那个贱妇在我酒中下了药!”明敏郡主恨声道:“若不是下了药,我怎么会把那一夜的事都统统忘记了呢?”
云罗唇边挂着冷笑,一声不吭。
若不是明敏郡主欺人太甚,何必会遭这毁容之灾?更况且今日她若是知道了到底是谁毁了她的花容月貌,她又该是怎么自处呢?
“你笑什么笑!华云罗,你这个贱妇!你一定知道了什么不是吗?”明敏郡主看着云罗脸上挂着的诡异笑容越看越是心惊。
她一把抢过宫女手中的鞭子,狠狠抽上了云罗瘦削的身体。她的眼底有癫狂的恨意,如暴雨一般的鞭子落在了云罗的身上,点点血痕透出身上的衣衫,煞是刺眼可怖。
云罗一眨不眨盯着眼前疯了一样的明敏郡主,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充满了讥讽。
苍天不仁,滔滔权势者可以随意草菅人命。今日她若死去,不过是一缕游魂一个失败了的女人。
若她今日不死,今日所受之苦将来必百倍加诸在眼前这个娇蛮嚣张的明敏郡主身上,让她也尝尝性命被人玩弄在股掌间的屈辱与痛苦!
明敏郡主打得手都麻了,眼前绑在树干上的云罗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可她依旧幽幽睁开眼定定看着自己。仿佛无穷尽的怨恨之气在她单薄的身体中支撑着她最后一口气。
“郡主……别打了,万一被人知道了就不好了。”有宫女害怕上前低声劝。
她们跟随明敏郡主日久,最经常见她动则打骂下人,惩罚侍女。但是眼前被绑着的女人太过诡异。她不呼痛,那一道道鞭子落在她的身上,仿佛是抽在了石头上毫无反应。
那一双冷冷的美眸更是看得她们心惊胆颤,这个女人太过固执坚韧。
明敏郡主终于住了手,喘息冷笑道:“好你个华云罗,你嘴硬找死,就不怪了我!来人,给她泼水!”
宫女一惊,急忙跪地颤颤道:“万万不可啊!这水一泼下去……”
这所谓的水是调制好的蜜水,若是泼上去,万蚁上身,啃噬伤口那这人也就废了。
她不敢再说。明敏郡主拿眼狠狠盯着她,怒道:“我让你去拿就去拿!这贱人就该死!”
云罗看着那宫女脸上惊惧莫名的神色,心中一突。她忽地幽幽开口:“郡主想知道是谁害了你吗?”
她的声音沙哑虚弱,一顿鞭子已令她生死来边缘上来回一次。
明敏郡主见她终于开口,眼中一亮,上前狠狠捏着云罗的下颌,一字一顿地问:“是谁?”
云罗轻笑,面上有种妖娆的媚:“自然是你的夫君——凤朝歌!”
明敏郡主一怔,怒极,继续狠狠一鞭一鞭抽去。如雨点一般的鞭子越发疯狂地落在她的身上,云罗在噼噼啪啪的鞭子声中狂笑。
明敏郡主又惊又怒:“你这个贱人!居然敢污蔑了郡驸马!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做梦!”
“你心里记恨凤朝歌从前抛弃了你,所以你现在要报复他,是与不是?!”
“你这个疯子!疯子!”
她眼中通红,狰狞的面上慢慢都是憎恶。云罗眼前渐渐模糊,可是心中一口气却令她睁开双眼冷冷看着眼前疯狂妒忌的女人。她知道明敏郡主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可是若是要活命恐怕得拖延时间,还得熬过这一顿劈头盖脸的鞭刑。
但愿,能熬得过去……她只觉得身上没有一处地方不痛,痛得狠了反而渐渐麻木,眼前视线越来越模糊……
忽然传来一声怒喝:“都统统住手!”云罗缓缓抬头循声望去,只见一片刺眼的绛紫色身影匆匆而来,而周宝林周晴的声音也随后传来:“我苦命的华妹妹啊!你都是替我受了过啊!”
云罗一怔,胸口的一口气缓缓松开,眼前的那一抹身影如风而来,她看见他深邃的眼中掩饰不住的焦灼。
他,来了。总算在她被折磨死之前……
李天逍惊怒交加地看着被捆在树桩上鲜血淋漓的人儿。她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那一双似睁似闭的眸子还带着无尽的讥讽,仿佛在嘲弄着眼前这一切。
明敏郡主被吓得一个哆嗦,连忙跪在了地上。她带来的宫女一个个也吓得脸色发白跪下。
李天逍一步步上前看着她那双幽深的眸子。
她笑,冷冷地看着他,眼底皆是讥讽。
“臣妾死了……皇上气就消了……不是吗?”她一边笑一遍咳,冷冷的话如一把把刀刺入了他的心底。
李天逍脸色一白,踉跄后退一步。刘陵急忙上前为她解开了绳索。云罗已失去了力气软软跌在了地上。他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虚软的身子。
四目相对,她缓缓闭上了眼不愿再看他诡命。
神智渐渐模糊,她在恍惚中听见他的怒喝声震耳欲聋:“给朕将明敏郡主押下!”
……
她在迷蒙的雾气中前行。她知道自己又一次来到了噩梦中,无处不在的迷雾仿佛昭示着眼前看不见的命运。
小时候,她曾与母亲坐在树下絮絮说着闲话。也许是因为年岁太小的缘故,她已记不清母亲的样子。她只隐约记得母亲看着她手心凌乱的掌纹低低轻叹。
“昀儿,我的昀儿,你以后的命不好啊,……我可怜的昀儿……”母亲的轻叹在记忆深处清晰浮现。
当日年岁幼小,尚不觉得母亲重重的担忧。长大后芳菲楼中来了一位江湖术士为姐妹们看掌纹。他批给她十二字:颠沛流离,居无定所,情不知所归。当时年少,仗着自己聪慧冷性,艳冠群芳深深不以为然。
而如今才知母亲的忧虑,方士的批语字字句句写尽了她这一世的凄苦。
这便是她的命运,无法再逃离的命……
她噩梦中慢慢地走,静静地笑。哪怕一路颠沛流离,一路居无定所,一生情不知所归,始终要走下去,再走下去,走到这一世的尽头,看尽这花开花落,看尽这繁华成灰……
……
“华美人!华美人!”耳边有什么人轻轻地唤着,一声声焦急担忧。
云罗幽幽转醒,眼前阳光细碎,如碎金洒在眼帘上。她侧头,只见刘陵与沉香守在了她的身边。
“华美人醒了!”沉香欢喜道:“我去禀报皇上!”
云罗唇动了动,却已来不及将她唤住。
她转眸,对上了了刘陵惋惜的眼神。
“刘公公想说什么就说吧。”云罗恹恹转头。
刘陵低声轻叹,扶着她小心起身靠在了床边。他为她整理了乱发,低声道:“奴婢还能说什么呢?明敏郡主私自用刑触怒盛颜已被皇上派人关入天牢。”
“皇上盛怒,充王与充王妃进宫求情都无法赦免了明敏郡主的罪过。”
云罗静静地听,轻咳一声,忽地道:“总算不晚。”
刘陵叹道:“这次华美人能脱险都是靠了周宝林娘娘,若不是她禀报皇上,今日华美人恐怕……”
云罗只是沉默。
刘陵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劝道:“皇上心中还是很在乎华美人的。若不是如此也不会如此匆匆赶到了。将来,华美人就顺着皇上吧……”
云罗轻笑,笑牵动了身上伤处,疼得脸色发白。
她捂着心口,看着刘陵,神色清冷,慢慢道:“若要顺着他,这三宫六院,嫔妃无数,他自然不缺。我本就是这样的女子,他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华云罗只有一人……”
她忽地停住,殿门边站着一抹挺拔高大的身影。
是李天逍。
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殿门旁,方才的话恐怕他都听去了。
刘陵低了头,悄悄退下。
他慢慢走近殿中,侯立的宫女悄悄躬身退下。寝殿中只剩下两人。云罗盯着他的面,看着他一步步走近。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
“刘陵让你在太和殿中当值,你为什么不肯?”
“……”
“海珠让你去永和宫中,你又为什么不愿留下?”
“……”
云罗乌黑的眸中掠过清淡的讥笑。原来他都知道。在这一场情爱折磨中,他想磨折了她的锐气磨光了她的棱角,却不知她如此倔强难屈。
她的沉默令他越发无法问下去。眼前的女子遍体鳞伤,唯有那一双眼清冷如初。
想当初,他不是爱极了她这双眼顾盼如琉璃,也清透如清光。如要她收敛了这眼中的光华,唯唯诺诺臣服在他的脚下,那她还是她吗?
当真,这世间有美人万千,可不知死活,傲骨难折的华云罗却只有一人。他爱也好恨也好,就只有她一人。就如那埋在青玉兰花下的一抹芳魂。阿离是阿离。她是她。她的一颦一笑,如今看来都不是那个她。
李天逍握住她冰凉的手,轻轻将她搂入了怀中。她微微一挣,却还是始终没挣出他的掌心。就如那时从梁国颠沛流离而入晋,他要她入晋京,她便落入了他的网中,再也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云罗……”他轻叹,朗朗的眉眼间有她熟悉神色。
云罗眸光流转定在了他脸上,慢慢依在了他温热的怀中……
……
云罗因得海珠亲自向李天逍请求,带着她到了永和宫中养伤。
云罗的伤只是外伤,看着狰狞恐怖,但在太医的敷药和沉香的巧手下很快初初愈合。李天逍派刘陵送来最好的伤药。沉香打开瓶塞,一闻清香扑鼻。
她欢喜道:“华美人,只要涂了这玉脂膏,身上就不会落疤。”
云罗红唇一勾,淡淡道:“皇上有心了。”
海珠日日前来看望她,眉眼间神色黯然:“从前是奴婢思虑不周,让华美人受了委屈了。……”
云罗起身扶着她,明眸看着她又涨了一圈的腰围,柔声道:“你我姐妹一体,你怀了孩子,我也会替你高兴的。”海珠看着她笑意满满的眼,心中一动,俯下身感激道:“多谢华美人宽宏大量。奴婢……”
云罗打断她的话,微微一笑:“你不是奴婢。海珠你是仪才人,是将来皇上第二个龙嗣的生母!”
海珠一震,亦是笑了。
永和宫宫中触目所见都是熟悉的事物,刘陵搬来她最喜欢的青玉兰花,放在檐下,深秋已至,今年的青玉兰花依旧未曾开花。她看着轻声叹息。
刘陵见她眉眼间神色黯然,安慰道:“这兰花本不容易开花,恐怕得三载之功。”
云罗轻抚那墨翠色的叶子,淡淡道:“三年?不知到时候能不能等到这青玉兰花开花。若是开了花,这一本就送给他吧。”
“云罗想把兰花送给谁?”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刘陵看见来人急忙跪下。云罗回头,深秋风中,他翩翩而来,衣袂飞舞,那一笑如朗朗天际挂着艳阳,瞬间照亮了整个暮色沉沉的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