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撑不住就打开门,不要勉强。”
秦简之和李观眠点了点头,门逐渐合上,连最后一丝光线也不剩了。
据说眼睛获取的信息占了五感的百分之九十,那么当眼睛失去作用后,其他感觉会被无限放大。在这样一片漆黑的空间中,听觉变得格外灵敏。
但秦简之宁愿自己聋了。
那令人牙酸的刺耳声音充斥在脑中,刚开始觉得毛骨悚然,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声音叫人产生了呕吐的**,半小时后逐渐有了眩晕的感觉。
秦简之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即使在黑暗中,他也觉得自己眼前冒着白光,不由自主地往一边倒去。
他想捂住耳朵,想要屏蔽这声音,但他不能这么做。
这种声音是由一种奇特的植物产生的,它有着坚韧光滑的厚厚叶片,一种极其细小的昆虫与它共生,当昆虫尖利而坚硬的角在叶片上摩擦时,就会发出这种噪音。人们给它取名叫“噪”。
但只要抓住那只昆虫,这种声音就会消失——没有敲锣的棍子,哪来的锣声?
“我发誓我没听过比这个更恶心的声音。”李观眠靠在一边的墙壁上,咬牙切齿地说:“我要疯了——我能不能砍掉这棵!该死的!木头!”
秦简之没搭理他,克制自己保持冷静已经花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用所有的理智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噪木一般有三米左右高,叶子形似芭蕉,而噪虫不过指尖大,在这样大的树上找到一只噪虫,谈何容易。他们已经徒劳地在这个树边搜索了半个多小时,那声音忽远忽近,实在找不到确定方位。
不成形的长镰在他手中凝聚又飘散,他真的想直接砍了这棵树。
“……秦简之,你听我说。”
“你说。”
李观眠喘了口气,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听起来在努力维持冷静:“我在很久以前被人围攻——那也是我第一次发现这种奇怪的能力,他们朝我泼了一盆药水,那是让人短暂失去视力的药水,但我依旧能看到周围的人,你懂这个意思吗?”
秦简之用力揉着太阳穴,他快要不能思考了:“你说得仔细点,我现在头脑不太清楚。”
“这样说吧,我能看到一切,我甚至能看到我自己,”说起这事,李观眠疲惫的声音中也染了一丝激动的情绪,“我不是用眼睛看到的,而且看得比眼睛要清楚得多!”
秦简之愣了愣:“你是说——第六感?”
他明白了李观眠的意思,眼下他们看不见任何东西,又只能依靠听觉来寻找虫子,但假如用这种能力,他们就可以完美解决这个问题。
“稍微有点像,但应该不是,”李观眠否定了,“我说不上来那种感觉,我后来无数次试过重现当时的情景,但是没用。”
他相当遗憾地说:“无论怎么试,那种能力只是昙花一现,我到现在也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幻觉。”
“你跟我描述一下当时的感觉。”秦简之当机立断,“来!”
“好,你闭上眼睛。”
秦简之依言闭上眼睛。
“你现在站在地上,以你的脚为中心,想象你有一对看不见的触角,它们匍匐在地上,逐渐向四周延伸……”
这算是什么引导!
秦简之憋着气,但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李观眠所说的情景。
“我想也许该试试这样……”李观眠喃喃念叨,随后秦简之感到一只手摸索着抓住了自己手腕上的环。
它将指针拨了一圈,秦简之几乎是立刻就感觉不到自己的体重了——他像是漂浮在空中一般。
“你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无论你遇到了什么,不要挣扎,沉浸进去就好。”
秦简之点点头,然后他听到李观眠说:“好了,现在你屏蔽掉所有声音吧。”
当所有声音瞬间消失时,秦简之顿时浑身一轻,之前背负的所有情绪瞬间全消失了,真正的是如释重负。取而代之的是漂浮在真空中的失重感,他有些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但只是迷惘了一瞬间,他就想起了自己的目的,他回忆着李观眠的话,闭上了眼睛。
起初是一片黑暗,他只看到一片黑暗。
他想着噪木的模样,又想着噪虫的动作,由此又想到一脸苦大仇深的李观眠,严景,秦大奶奶,管家……各种各样的事从他脑海中掠过,这让他完全静不下心来。
他想到数个月前,自己从渡轮上狼狈地钻入飞机,想到数年前,自己第一次进入学校,往回追溯,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记忆里竟然有那么多的细节——他以为自己早忘记了。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这些事都不再出现,出现在他脑海中的,是一片纯然的黑暗。
不,在那黑暗的中心,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仔细地观察着那轮廓,居然也一点点的清晰起来,如同从一块模糊的色块,逐渐描了线,勾勒出细节来,成为了一个人的模样。
这应该就是……
秦简之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答案,他的脑袋会有点晕,但这种感觉很好,他完全不想抽离出这个状态。
他抬了抬手,意料之中地看到那人也抬了抬手。
他真的“看到”了自己。
渐渐的,他看到自己的脚下,有一些细碎的土块,起初只是小小的范围,蜡烛能照亮的范围,但很快就扩散出去,他追寻着视线的尽头。
有突出的树根浮现在土层表面,上面皱巴巴的树皮像老人的指节。然后是粗壮的树干,一路延伸到繁茂的枝叶。一棵长势旺盛的噪木就完整地出现在他面前。
在树冠的一片叶子上,那只小小的噪虫正匍匐在脉络上,用它那尖利的,坚硬的角不停地刮擦着树叶。
“咯吱——咯吱——”
秦简之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