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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六章 新年新气象(七)(1 / 1)

不大的院子,架长着一株葡萄藤,藤株蜿蜒,形似虬龙,值此寒冬之际,于夏日可撒下大片凉荫的叶子自是全无,光秃秃的,凄凉无二,藤株根侧被堆簇着一团黑乎乎格档东西,散发着难闻气味,陈冲不过扫掠一眼,便看出这是粪便,用人畜粪便做植株养料,实属正常不过。

留存有脚印的墙下,摆放着两口表生裂纹的老缸,被用藤条在缸口偏下位置捆束了两圈,陈冲上前将积满灰尘的缸盖挪移了一下,透过缝隙向缸内望去,如他所料,是两口腌制咸菜的酱菜缸,而且久未被人动过,他应该是第一个揭开缸盖的人。

在左边的缸口位置,以及与缸盖接触的一小片地方,留存着一个印记不完整的脚印,与墙头上的脚印相一致,应该可以断定为同一人所留,陈冲眯眼,于脑海中依据眼前看到的两个脚印,展开切合实际的想象,一个偷盗了钱财的小贼,从屋中出来后直奔于此,踏着缸口,攀附墙上,一跃而过,最终潇洒离去。

“这个窃贼还会拳脚功夫,而且身手不俗,两三人高的墙头,不过借力一次,就能轻松跃上……”

如此思量着,陈冲转身挥手,示意院子里的所有人躲开一些,他后退到屋口位置,而后脚尖发力,脚后弹起一抹尘灰,“唰”地一下飞奔而出,到达墙下之际,再次踏地而起,身体借力腾于半空,于缸口位置三次借力,本有落降势头的身体便再度腾起,手臂向上伸张,五指勾住墙头外侧的砖石边沿,于手臂借力中,身体稳稳骑在墙头之上,“呼……”,陈冲气喘吁吁,吐出一口浊气,而后小有失望叹口气,从墙头上跃下。

他依据现场留存下来的痕迹,再现了一次盗贼从屋中出来后一连串的冲,腾,抓,攀的动作,通过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陈冲觉得事情可能会比他想象判断的情况要严重……

首先,他身为府衙捕头,本身的拳脚功夫便是一等一的厉害,而且对于江湖各路拳脚也算知之甚深,江湖绿林中能叫的上名号者,他心中皆有或多或少的印象,这是基于一名捕头的职业素养,在看到现场留存下来的痕迹中,能从中判断出自己想要获得的鲜为人知讯息,除了需要具备强大的推断能力,还要有异于常人的丰富眼界。

这座院落中留存下来的这点点痕迹,陈冲能从中抓住自己想要的讯息,并且据实推断并展开联想,这一步骤是近乎完美的,也符合他身为捕头的基本素能,但接下来在复制犯罪逃跑的过程中,他也倾尽全力去完成,就于过程是完美的,但结果却是小有偏差,他比对方在攀越上墙之中,多借了一次力,而就是这小小的一次不同,也就令他否定了自己之前所有的想法和推断。

先前赶去衙门报案的这户人正在院子里,静静看着捕头陈冲在一点点侦探推断,并没敢出声惊扰,当陈冲在推翻自己先前猜测,朝他们这边走来时,其中的老妇人便焦急迎了上来,颤颤巍巍问道:“陈大人,可是有了结果?”

看到老妇人面有期望,陈冲大抵能理解她的心情,积攒一辈子的家底就这么被盗贼偷了去,换作是谁也难以自控,而且这名盗贼竟然还是在被动静吵醒的主人追撵中仓皇而逃,按照老妇人儿子先前的说法,这名盗贼就像长了翅膀一般,从屋子里二人之间半步之差,到出了屋子便开始拉开差距,对方的速度已经超出了普通人的认知,这一点也是他要亲自尝试的主要原因之一。

虽然心有不忍,但陈冲不能对老妇人有任何欺瞒,斟酌了一下,陈冲还是决定如实相告,“婆婆,现在我还不能给你什么肯定答复,但请你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替你抓住盗贼,至于被盗去的财物,能追回多少,我们肯定尽力而为……”

老妇人泪眼婆娑,拉着陈冲手不肯松开,陈冲也是无奈,只得轻轻拍了拍老妇人树皮手背,提醒道:“婆婆,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保重身体要紧啊……”

老妇人的儿子上来将老妇人搀扶到一侧,由正偷偷抹泪的自家婆姨先照看着,汉子侧着身,背对老妇人而站,从袖子里摸出一块银两,想要塞给陈冲,陈冲眼神一冷,将手负于身后,冷冷道:“劝你一句,这银两拿来孝敬我等,不如给自家老娘做件厚实点的棉衣,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望你好自为之!”

其实,在陈冲来到这家院落后,于这一对小夫妻先行问过话,便多多少少看出了一些问题,夫妻二人恩爱倒是恩爱,但对于家中的老母却是不怎么待见,如此时节,还让老妇人穿着一件深秋冬初时的单薄棉衣,棉絮薄如纸张,方才陈冲拍老妇人手后,是冰一样的凉,但老妇人并无什么,陈冲却已经心有悲戚。

汉子脸面一红,知晓陈冲已经是在给他脸面,默默叹了口气,将银两收好,汉子压声说道:“陈大人,我母亲丢的银子其实也不多,也就几十两吧,这些追不追的回来,也无关紧要,但还有一把祖传的宝刀,甚是值钱,还望陈大人帮忙尽力追回……在下没齿难忘!”

“祖传宝刀?”

陈冲愣了一下,追问:“你祖上可是有人拜将入相,还是有封疆列土之功?”

听陈冲如此一说,汉子也明白是陈冲误会了他所说的宝刀,便解释起来:“陈大人,你说的那种宝刀,我家自是没有的,这口宝刀乃是我母亲昔年陪嫁之物,因为是三辈相传,所以东西不算贵重,但意义甚大,所以老母亲才对其念念不忘,说也也怪,那该杀的盗贼放着金镯子金首饰不偷,反而去偷一把锈迹斑驳的破刀,真的是……”

陈冲眯了眯眼,心中大抵对这名盗贼有了初步判断,身手了得,甚至堪比江湖高手,而且极有可能是山上修士,盗走老妇人这一把祖传的宝刀,真正意图暂时不得而知,但据现在的情况来看,整件事情绝非是一件普通的偷盗案……

“究竟会是何人惦念一名普通老妇人的陪嫁之物?”

在告辞老妇人一家后,陈冲又走访了老妇人周边的邻居,问了一些细枝末节的问题,从六七位与老妇人一家为邻几十载的邻居口中得知,这名老妇人昔年并不居住于此,而是后来迁居至此,老妇人最为疼爱的儿子也不是老妇人亲生,据说是在外面捡回来的,而且这个儿子对老妇人也不好,不愿意孝敬这个视他如亲子的养母等等,总之听到的消息零零碎碎一箩筐,但真正有用的似乎一件没有,家长里短,最是琐碎,也最烦人,这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的原因所在。

不过,在陈冲问起老妇人家传宝贝时,几位邻居皆是哈哈大笑起来,其中一位老鳏夫是这么说的:“这老妇人脑子有问题,平常倒是看不太出来,不过只要一提家传宝贝,就会变得疯疯癫癫,这里的老邻居都清楚,据说在她迁居至此之前,是从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一夜之间变成的年老色衰,不过这种说法神神鬼鬼的,大伙也不太相信,也没有谁会去探究,但大伙对她很是照顾,往日里有个大事小情,谁家都会前去帮忙……”

与几名拉起家长里短的邻居告别,陈冲又折回府衙,于户籍卷宗中找寻关于老妇人的讯息,若是真如邻居所说,老妇人是后来迁居到的琵琶巷子,那卷宗中势必会有对应的案底,再依此案底寻出老妇人原来的住处,自然不是难事,如此思量中,陈冲又唤来几名捕快,帮忙在浩瀚如海的卷宗中仔细找寻,几人忙的焦头烂额,一直到的夜幕降临,仍旧一如所获,陈冲也不好让几人就此离去,便商量着去外面吃喝一顿。

几人有说有笑来到一家酒楼,因为掌柜认识陈冲,便让小二带着几人上的二楼雅室,在点了酒菜后,几人便开始随意聊叙起来,名为朱飞的捕快最喜打听一些城中的风言风语,几人当中也属他消息最为灵通,“几位怕是还不知道,那汇海门陈守将的儿子陈小将军,据说之前可是瞒着陈将军偷偷尾随北上的大军,一并要去北地边陲援军,一开始陈将军自是不肯,但架不住小将军头脑聪慧,在援军的随行辎重车队中找了个空箱子,趁没人之际将自己塞进,来了个狸猫换太子,这才偷偷去的边陲北地……”

陈冲听闻,错愕之余却是愈发佩服这位好友的所作所为,边陲北地,众所周知的凄苦之地,没有几个人愿意去那里受罪吃苦,甚至兵将中抱有如此想法的人也大有人在,就他知道的一些人中,就有先前被调去拒北关做守军,然后使银子走门路再调回来的先例,而且这种先例并不少见,陈西星身为守将独子,想来自有办法不用去边陲北地,虽然有如此想法会多少有些市侩,但世事如此,思绪翻飞之际,陈冲也有些想念自己这位脾行爽朗的好友了!

于陈冲几人推杯换盏之际,北地关内某地,正即将上演一场反冲锋的戏码。

前几日,孙小泉被人救起苏醒过来,与前来支援的关内一众乡绅富户结成盟友,意思自然是要共同进退,庇护关内一地,对方执意留下大量粮草,孙小泉也没有太过推诿,于对方欣喜离去后,传讯小兵便传来了拒北城被彻底攻破的消息。

拒北关先前,是被雪国大军以强攻之态撕开了一道口子,继而大股骑兵涌进城中,以铁骑横冲直撞之势来回碾压城中守军,但好在经过两次厮杀,关内守军也明了对方意图,便果断放弃据城以守的策略,改为据巷据街以守,不仅守军整体化整为零,就连守军依仗的地势也不一而论,凡是于当下有利的一切地势,皆可用来拒敌于后,在经历如此惨烈的巷战后,双方皆被狠狠拖拽进这片处处有杀机的城关之中……

但即便如此奋力抵抗,该守的城关依旧没能守住,孙小泉骤闻消息后,一度要派兵前去验证,但被众将揽下,如此浑浑噩噩过了两天,一支循着踪迹摸来的雪国小队猝然横刀杀至,驻扎于此的守军仓皇而战,最终以相差悬殊的优势将对方击杀殆尽,但驻地却也暴露,之后孙小泉便带着剩余六七千守军与粮草车队,朝关内方向压了十里,最后在一处名为老虎岭的地方停下脚步,开始修整守军,振奋士气,并且依据有利地势修建大量拒敌设施,仅是对抗雪国骑兵的沟槽,就挖了三条之多……

当于老虎岭驻扎五日后,雪国大军闻风而来,孙小泉堪堪与几名将领商议过应敌之策,传讯小兵就送来了雪国大军压境而来的消息,在集齐出动的三千守军阵前,孙小泉破例,当众敬了三千守军一碗寡酒,待酒碗摔碎,三千如狼似虎的勇士杀气腾腾,冲向了送上门来的猎物……

双方交锋相触的刹那间,冲锋在前的孙小泉被一名于盾墙之后刺出的长枪戳中心口,好在穿有护甲,并未因此受伤,在他起身再度冲出后,手中钢刀也攒足了十足气力,朝着即将被冲垮的盾墙刺了出去……

两波都积攒了怒气的巨浪,皆是要将对方盖压吞没的气势,只是在鲜血随着刀锋亮起的一刹那,孰强孰弱已经显露出了征兆,高高围簇起来的盾墙好似被礁石敲砸了一波又一波,终于在某一次狠狠敲砸之下,于最为薄弱之处裂开了……

孙小泉横刀抹过一名雪国兵卒脖颈,藉着前冲的势头,看眼拦亘在几步外的一小面盾墙,大吼一声,奋力挥臂,将手中钢刀攒射而出,同时脚尖于地下一挑,一杆长枪落在手中,“杀……”,耳畔里响起势不可挡的喊杀雷音,破开盾墙的守军终于开始发起了反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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