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李予初看完手上的信，有些不敢相信。
二月廿七才出京都城，这才四月下旬，东寒三王子就来信了，说是……
药王谷重建已具规模，五月即可入住！
京都城离药王谷，少说也得要小半个月的行程，这么说来，东寒三王子早就着手这件事了，否则，一个多月，基本不可能！
只是，李予初现在觉得她当时给的银子，有点儿沉！想想就觉得脸疼！
实在是太快了！
“主子，什么太快了？”霜降送来信，还没走，就听见了这个。
“霜降，你和寒露总是说，医者，治病救人，不求济世，但求无愧，如今，明王已死，勇毅侯府也已不复，你们，可还愿意回到药王谷，继续悬壶？”
李予初正色，看向眼前的霜降。
寡言少语的双生花，已经渐渐有了烟火气，再回药王谷，难免又是孤寂，只是，这条路，她们，只能自己走。
药王谷的盛名，药王谷的荣耀，不能以被屠戮作结！
“主子……”霜降一时失语，失神的看着李予初。
“东寒三王子，你们的师兄，还记得吗？如今，药王谷已在他手上重建，下个月就能恢复了。”李予初起身，上前，握住霜降的手。
“你们若是愿意，我们即刻着手安排，迎药王谷重现世，若是不愿，修书一封，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李予初默默等霜降消化这些话，与她差不多的年纪，近乎是亲眼目睹了惨剧的。
“主子，我……我不知道，我还没想好……”霜降一时间还没缓过来，有些语无伦次。
“不急，你和寒露好好想想，过几日再给我答复也无妨。”李予初做这件事是瞒着她们姐妹俩的，自然想过这些，如果她们不愿意，那就权当做药王谷满门的冢。
“是。”霜降这才脸色缓和了一些，转身就往外走。
“霜降。”李予初叫住她。
“无论你们是怎么想的，都不用委屈了自己，你们是药王谷的后人不假，可也是药王谷的公主，他们更希望你们余生无忧、平安喜乐。”
责任二字，闻之何其轻也，然，躬亲绝非易。
她自己都选择了逃避，没必要劝别人承担。
况且，悬壶济世，与重建药王谷，不矛盾，但亦可当做两件事。
长老的女儿，可不是药王谷的公主？若不是明王发疯屠谷，她们不会是这幅样子，好好行医布药的医女，平白无故做了她几年的丫鬟，甚至有段时间，非要用药才能睡着。
越想，李予初越觉得便宜了明王。
万箭穿心，死得太容易。
也不知死前，可还记得无辜的药王谷满门，可否还记得被自己凌虐致死的发妻！
“霜降明白。”霜降回过神来，笑了。
李予初一怔，霜降姐妹极少笑，她也没见过几次，而这次，是诚心实意的笑，浅浅的酒窝显露无疑，眉眼都生动了不少，宛若岭间含苞待放的山茶花。
“去吧。”李予初也笑，看着霜降出去了，这才挪回眼来。
出了里间的霜降，木然的抬头，还不到晌午，金灿灿的太阳就已经让人睁不开眼了，刺的眼睛疼。
外院几个洒扫丫鬟还在收拾花圃，不知是何时漏掉了几粒种子，绿油油的七叶一枝花正在跟凤仙花抢地盘。
几个丫鬟看见了霜降，手上没停，却是齐声唤了句“霜降姑娘”。
霜降应了一声，那几个丫鬟却是一脸错愕，慌慌张张的低下头去。
是了，霜降姐妹向来不与她们打交道，不比立夏活泼机灵，与她们打成一团；不比春雨，约束着这一群丫鬟婆子；不比惊蛰，掌着月钱；不比芒种，有一手好厨艺……
霜降有些茫然，药王谷，她的家，于她而言，却像是个遥不可及的幻境，如今，主子说，幻境成真了。
那个被世人追捧的神医一族，于她，近在咫尺又远在天际，她和姊妹自幼是泡在药材里长大的，启蒙的不是《三字经》，而是《神农本草经》，那些东西就像是刻在骨子里了一样。
那时救三殿下，也是她和姊妹先去看的，差点儿被发现，主子这才连夜带她们去了。
可是，看呐，没有她和姊妹，后来，御医也能解，不是么？
与旁人别无二致的手法，相差无几的医术，配得上药王谷的金字招牌么？
配不上的。
主子明里暗里替她们寻了多少医术典籍，又费了多大功夫替她们安排药园，当年明王势大，木先生又是如何小心翼翼替她们打点身份……
她和姊妹都记得。
药王谷的血流成河，不止她和姊妹看见了，那时与她们年纪无差的主子，也看见了……
梦回时分，大抵，不止有她和姊妹会害怕的。
如今，药王谷重建，且不论她和姊妹配不配得上，她们怎么能就这样离开了？
木先生和主子几年恩情庇护，岂能当做大梦一场？
当年的明王，如今身死的勇毅侯，里面怎么会没有主子和木先生的手笔？
拦住太后的信，春雨放出去时，她是知道的。
那药囊，是主子送进勇毅侯府的。
哦，霜降想起来了，她多放了一味药。
春雨说，那些香囊的绣花不同，送的人就不一样，送个勇毅侯府郡主的那个，她特异加了一味药。
旁人都是凝神的，可那一个，被她一味药变成了乱神的。
这么说来，勇毅侯作死勾结外人，倒还有她的手笔在里面。
也算是她亲手报了仇了。
所幸，药王谷行医，亦不乏攻毒之人，否则，霜降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家满门明医了……
屋里，檀木桌上的信纸上，弯弯曲曲的文字，丑得不忍直视，多半是东寒三王子亲自写的，李予初看了眼，默默点燃了，亲眼看着化作灰烬了，才作罢。
药王谷离京都城太远，离北地也远，也不知外调会被调到哪里，这往后，药王谷怕是少不得要东寒三王子这个嫡亲师兄多多看顾了。
也不知，不久后东寒王权更迭，会不会波及药王谷。
毕竟，东寒王君，年纪大了，早就有意立储，却迟迟不动，五个长成的皇子野心勃勃，再不稳下来，又是一番厮杀。
东寒附近就是柔然，柔然领土广袤，且横向跨度大，从东寒边界能一直向北延伸到北地，而北地再往西五百里，就是幽西王的封地，正好紧靠突厥。
东寒一乱，整个京都城以北的疆界都不一定能太平。
思及此，李予初又提笔。
那时见东寒三王子，行事举措都不太像心思细腻之人，还是多嘴几句吧……
提笔，却不知从何说起，李予初抿了抿唇，又放下。
霜降姐妹要是回药王谷，她也会去一趟，届时，再谈也来得及。
左右，也就这半个月的功夫。
信纸上的墨点还没干，外间传来声响。
“姑娘，夫人请姑娘过去一趟。”立夏进来，身后跟着一个脸不算脸生的丫鬟，李予初有印象，是母亲身边的人。
“即刻就来。”李予初揉了那张纸，丢了，起身理了理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