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埋葬在海底;月,溺死在了水里。
……
江溺还以为顾池会喜欢,付冬也说这种如火的氛围适合过年,预示着来年红红火火一切顺利,谁知道把顾池气得一顿饭下来愣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江溺暗中把付冬做成小纸人扎了千万遍,心里想着下次等他来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坑逼。
他就不应该听他的话,这货已经完全被莫宴书那个傻逼同化了,亏江溺看他说的挺像那么回事的还相信了他。
操。
“我去睡觉了。”
顾池恹恹把筷子一放就要上楼,江溺心虚着呢,也不敢说什么,讷讷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顾池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
顾池一走,江溺脸色立马变了,掏出手机,狠狠在屏幕上戳了几下。
于是远在家中的付冬收到了大年三十里的第一条“噩耗”。
——“十五天内不要让我见到你。”
付冬在充满暖气的大厅里打了个寒颤。
除了工作上,他在其他方面的记性就像鱼,鱼还能记七秒,他一秒就忘了,所以虽然付医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但秉承着认错从宽的想法,决定十五天之内还是不要接近江溺的好,但是顾星眠得过去啊,他答应了顾池的,于是付医生的目光放在了不远处正和顾星眠看春晚的莫宴书身上。
这位莫教授,大年三十有家不回非要过来蹭顿年夜饭,美其名曰“蹭饭”,他妈的吃的都是他的豆腐,他爸妈催他回法国他就把手机关机,非要赖着他。
这人撩的一手好人,要不付冬之前怎么躲着他,就是因为他喜欢上手,在他身上这里摸摸那里摸摸。一开始付冬还以为他对人都是这样,毕竟是花花公子,后来发现他就对他这样,还纠缠不休!
原本仗着家门有道锁这人进不来,这中间莫宴书也挺规矩的,谁能想到江溺直接把人给他放进来了,给莫宴书这骚货开了个好头,这畜生尝到了第一次甜头怎会善罢甘休?
付冬也不是没改过密码,莫宴书进不来就他妈爬楼、翻墙,简直无所不用其极,有一天早上付冬醒来还看到这禽兽躺在他床上。
简直……简直他妈的毛骨悚然!
于是付冬退而求其次,把房间的门窗关的死紧,备用钥匙都藏保险柜里了,这才没再出现过被人爬床的情形。
可付医生万万没想到一个人不要脸能到这种地步,这才没过多久,莫宴书已经把这里当自己家了,付冬让他滚,他就把自己在南阳的房子全部卖了,然后说自己无家可归,拖着行李就拎包入住,付冬的车库原先还挺空缺的,现在好了,全他妈被一辆辆骚气逼逼的跑车占满了,据他所知,这还不是全部。
总之就是现在付冬已经和这个傻逼处于半同居状态了,而且莫宴书为了让自己“来揩油”的目的不那么明显,还承诺每月交房租,他每个月打到付冬卡上的钱已经足够他自己在南阳买套公寓了,就差把骚字写脸上!
付冬一直觉得莫宴书一无是处,碍着他的眼,眼下一门差事就摆在眼前,莫宴书岂有不出战的道理,总算有点用。
付冬很欣慰。
……
“江溺!”
楼上陡然传来一声吼,江溺吓了一跳,还以为顾池出了什么事,连忙一步三阶梯的上楼去,一进房门就看到满脸怒气的顾池。
顾池正呆愣站在床前,死死瞪着被子上那朵刺绣玫瑰,那眼神,活像是要给玫瑰戳个洞出来。
江溺直觉不妙。
“那个……我可以解释……”
“现在。”顾池沉声道。
江溺一愣:“什么?”
顾池的嗓子因为那声吼有些哑了:“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把床单被套换回去!还有,把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拆了!”
江溺哪敢再说一个“不”字:“是!”
于是在新年前一天晚上,江溺套成了他人生中第一次被子,就是房间不太好恢复要等到明天了。
“你终于没让它们打架了。”顾池略有些惊讶的说。
他莫名想到了上次江溺在浏览器里搜“怎样套被子?在线等,挺急的”。
江溺听了顾池话嘿嘿一笑:“我研究过。”
莫名有些得意。
“……”
行吧。
这种事情还要研究还真是委屈他了。
“滚吧。”
江溺一把床恢复原样顾池就大手一挥要赶人。
江溺摸了摸脑袋待在那里不太像走的样子。
顾池啧了一声,转头看他:“你还有什么事?”
江溺犹犹豫豫,眼神飘忽半晌说不出一个准确字来。
顾池捏了捏拳头,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不说就滚出去。”
“我……”江溺看着他眨了眨眼,还想再吞吐一会儿,但一见顾池眉宇间的不耐又怕他把他赶出去,索性咬咬牙,一口气说出来,“顾池我们一起跨年行不行?”
顾池愣了愣。
他不喜欢过年,母亲和他都不喜欢。
大年三十的晚上往往璀璨灿烂万家灯火。
每当这种时候,就会无可避免的想到父亲。
原也是家人闲坐,灯火可亲,到后来离了一个人,这个家便也冷了,母子俩也不敢过年了。因为新的一年来到,就代表父亲离他们越来越远,相隔时日长凄清便越明显,反倒愈加想念,回忆里的身影也开始跟着时光模糊,即使是照片也找不回父亲的半点神韵。
所以过年自父亲走后对顾池来说就再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了,准确来说,每年除了父亲的忌日和母亲的生日,其他顾池都不在乎。
现在母亲也走了,顾池怎么可能还会对新年有什么期待?
“不了。”顾池垂下了眼。
江溺有些失落,但发觉顾池情绪不高也没有说什么,点点头:“那你……现在要睡吗?”
顾池点头。
江溺抿抿唇,说:“小池,要是睡不着的话十二点起来看烟花吧。”
顾池看着他:“南阳市内可以放烟花?”
江溺笑了笑,神秘的说:“不可以啊,但是我让人找了一个绝佳的地方放,我这里和你这边都能看见。”
“哦。”顾池没什么别的反应。
江溺没有强求他,今天做了检查估计是真的累了。
“那你……先休息?”
顾池“嗯”了一声。
江溺转身要走,可掌心触到门把手的时候又想起了什么,顿住脚步,回头看着顾池问:“我可以把下面那些礼物搬上来吗?”
顾池面带疑惑的看着他:“什么礼物?”
江溺:“就是那些堆在地上的小礼物啊,本来都是给你买的……”
顾池咽了一下,把他当小屁孩吗?还有新年礼物?
“随便你吧。”顾池懒得和他周旋了。
江溺笑了下:“那……我去搬了?”
“嗯。”
江溺出去以后顾池也没急着上床,先坐在窗前看着朦胧的月色抽了会儿烟,尼古丁能一定程度上麻痹人的神经,顾池喜欢上了这种味道,也享受这种沉溺。
一直到江溺来敲门的时候顾池才把烟掐掉去开门。
门打开入目的先是一大堆礼盒,江溺的脸被遮在后面了,顾池怔了怔让到一边让他进来,江溺就摇摇晃晃的把东西扔在空缺处,长长呼了一口气,顾池看着莫名有些想笑。
“还有两趟。”江溺举着两根手指笑道。
顾池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那你快点,我困了。”
“是。”江溺笑了笑。
他拍了拍袖子,又朝外去,经过顾池身边的时候却闻到了股烟味,他心下一悸,不动声色的走了出去,顾池毫无所觉。
为了让顾池早点睡觉,江溺两趟很快就搬完了,礼盒满满当当铺了一地,好在主卧够大,这么放着也不占位置,还颇有种别样的艺术感。
“拆开来看看吗?”江溺转头问顾池。
顾池蹙了蹙眉,不耐道:“不,我要睡觉了。”
江溺:“好吧。”
他转身时不动神色的转了转目光,然后在茶几上看到了烟灰缸,江溺心中空荡,心下涩然,临走时若无其事的冲顾池笑了笑:“晚安。”
顾池点点头,看起来已经很不耐了。
他轻轻带上门。
江溺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门一关上,笑容便倏地的散去,他刚才的冷静与平稳瞬间被击溃,江溺跌跌撞撞奔向床头柜,在日记本下找到了白色的药瓶,瓶子上没有任何标签,江溺几乎是立刻便倒出一粒来,就这么咽了下去。
他心跳如镭,那种惊慌与暴躁的失措感时隔这么久再次侵袭了他。
怪物终于还是卷土重来了。
上一次顾池中枪,他虽然几欲失控,却没到如今这种心跳骤然停了一瞬的状态,这么多年了,又一次来了吗?
那些血腥、不堪又污秽的东西冲刷他,坚冰利剑般直捣他的心腔,这种感觉以前江溺并不觉得痛苦,甚至觉得享受,因为杀人让他觉得满足而快乐,血会让他兴奋,因为没有太过于在意的人,所以谁死在他手上他都不会有任何负罪感。
他们都该死,他最该死。
但是顾池不能死。
他的小池得活着啊。
江溺坐在地上缓了很久,待到地板上冰凉的温度渗透进来时他才微微平复过来些,江溺拿出手机,直接给莫宴书发了信息:
“复发了。”
只有三个字。
发完之后他静静靠在床头,手心被他掐出来的血顺着他修长的指滴落在地上,他像是毫无所觉般仍然紧紧掐着伤处,痛感……他喜欢这种痛感,但是痛觉已经无法让他清醒。
他前所未有的认识到了自己的恐怖。
这下,他真的要离他的小池远一点了。
但他怎么舍得?
他知道这次复发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城墙的坍塌,一个黑暗世纪的起点和终结;也代表着落日的失格,余晖尽散于天边。
他前所未有的意识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