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1 / 1)

皇后娘娘生的是一个小太子。

皇后娘娘疼爱这个太子自然是不必说的了。

就是皇上对小太子的态度,让人有点迷惑。

皇上似乎很看重他,又好像很嫌弃他。

要说看重,那不是一般的看重。

小皇子甫一出生,皇上就下了诏,宣布将皇子立棠封为太子。

当朝太子立贤不立长,争夺谁是太子,历来都是一场大战。

皇上这番举动出乎所有人意料,连姜凉蝉都惊住了。

那个时候,她刚卧床静养了半个月,小皇子睡了,奶妈也不在,她趁着四下无人,躲在被子里咔嚓咔嚓啃苹果。

一只手从被子上面伸进来,准确的捻住那颗苹果,从她手里抽了出去。

突然多出的那只修长的手如此熟悉,姜凉蝉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

她在被子里掩耳盗铃地嚼完了嘴里的最后一口苹果,才伸出头来。

正对上沈放的眼睛。

姜凉蝉振振有词,理直气壮,道:“我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要讲究科学,这个阶段是可以适当吃水果的。”

沈放也没跟她争执,将另外一颗苹果放在热水里给她烫过了,才递给她,说闲话一般道:“我今日下诏,把孩子立为太子了。”

姜凉蝉手里的苹果掉到地上,咕噜噜滚回了沈放脚边。

她惊呆了半天,问:“你这就把立棠定为太子了?”

一般都是要等皇子长大,谋略,性格,悟性,都能看得个七七八八了,才会考虑定谁为太子的问题。

现在孩子还没长开呢,这什么都还看不出来,立什么太子?

哪能知道他是不是最适合继承皇位的那个啊?

其实皇上的这个旨意,人人都觉得突然,唯有姜凉蝉脑子里一动,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姜凉蝉问道:“你是不是……打算就要这一个皇子?”

沈放竟然毫不避讳地应了:“嗯。”

姜凉蝉:……

她就知道!

从立棠出生之后,她就感觉到了,沈放的情绪好像有一些奇怪。

对她确实更加无微不至了,可是他好像没有初为人父的那种欣喜若狂,还总是心事重重的。

没想到啊没想到,一问果然如此。

太经不起考验了吧沈小放!

姜凉蝉戳着他的胸口,把他戳得往后直退:“我懂了,你这个负心汉,果然得到了的就不用珍惜,我算是看明白你了,你……”

沈放被推着往后退,眼角一瞥,发现姜凉蝉光顾戳他,眼看着就要撞上桌角了。

他眼疾手快帝先拉住她,打横把她带回到床榻上,给她盖好被子,又转身把来的时候带来的暖汤拿过来,让她喝了几口,用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看姜凉蝉有点昏昏欲睡了,给她把头发拢到一侧免得压到,待她睡了,才转身出去处理政事。

姜凉蝉说的没错,他确实有些心事。

沈放这一生,想要什么都会去争取,很少体会到那种无能为力的无力感。

可是这十个月里,他体会了个淋漓尽致。

怀胎十月苦。

纵然贵为皇后,衣食住行无一不是好的,太医也是最好的,为姜凉蝉减轻了大部分的苦楚。

但痛苦依然是她自己的,谁都替代不了。

她前期孕吐,吃不下去,脸色总是煞白;几个月后,总算不吐了,但是手脚又开始肿胀,半夜时常因为腿脚抽筋而惊醒。

但这些加起来,也抵不过她生立棠时的那么剧烈又绵长的痛。

她现在天天嘻嘻哈哈的,但是明显还是疼的。

姜凉蝉其实知道他的心思,也有意在他面前显得格外轻松。

可是,深夜里,她以为他睡着的时候,痛得小声吸气的那些时候,他其实都醒着。

人人都说,多子多孙是福。

尤其是皇家子孙,更要开枝散叶,不仅是为了多子之福,更是为了保证皇家血脉不断。

经历了这一遭,他清醒了。

所谓多子多孙,不过就是让她一次次重复这种痛苦罢了。

太子实在太会长了,专门挑皇上和皇后娘娘长得最好看的地方遗传,小小年纪,就已经是一副未来的人间妖孽的模样了。

而且太子聪慧异常,虽然年幼,但于兵法和国策上,已经显出了惊人天赋。

民间有不少猜测,如此金娇玉贵的太子,该是被护眼珠子一样护着的。

怕是连太子玩的泥巴,都是金泥巴吧?

太子的真实处境,因为一次元宵节看花灯的经历,终于大白于天下。

这事,还是靠街头的说书先生传播的。

讲这故事的,依然是当年那个被姜云庭按头改故事的说书先生。

多少年过去了,他也老了几分,声音倒是不减当年。

“话说当年的元宵花灯,规模太大,那日京城男女老少,无一不上街看花灯。”说书先生起了头。

说书先生拿着腔调,道:“人群之中,就有那么一家人,容貌俱是出众,一看就非富即贵,不是寻常人。”

“肯定就是皇上、皇后和太子一家吧?”

人群中有人插嘴道。

说书先生被人打乱了节奏,也不恼,道:“正是。也不知为何,皇上出行,竟然不带几个侍卫,就这么跟平常百姓一样,带着妻小就上了街。”

围观群众参与感很强,说书先生说一句,他们就要答一句。

听到说书先生这么说,围观群众纷纷道:“因为皇上武功高强吧?”

还有的道:“因为皇上与民同乐嘛。”

只有一个带着斗篷遮着脸的少年独自蹲在后排,听了这话,呸了一声:“乐个屁。”

还不是因为,那段时间,他娘迷恋看各种话本子。

嫌话本子不够劲,她还偷偷化名自己写,写的全都是什么高门富户的小姐跟英俊冷漠的侍卫私奔的故事。

而且,还被沈放知道了。

沈放在她去后花园玩的时候,翻了翻她近日常看的话本,脸就黑了下来。

第二日,宫人们就发现,原本守卫后宫的年轻的男侍卫们,一个不落地被调走了,换上了一批全新的女侍卫。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皇上说是后宫禁地,男人本就该禁入,他们也都深信不疑。

只有小立棠看出了门道。

这一日临睡前,小立棠又抱着自己的小被子,站在了父皇母后的寝宫门口。

沈放靠在门边,居高临下地瞥他:“回你的寝宫去。这一月,你已经跟你母后同睡一晚了,不用再来了,下个月再说。”

小立棠睁大了跟沈放一模一样的眼睛,不服气道:“母后都说了,我可以随时来,你凭什么拦我?”

沈放贱嗖嗖道:“凭你只是她儿子,我却是她夫君,比你更近一层。”

小立棠败下阵来,恹恹地转身,走了几步,忽然想起来了杀手锏,又回过身来。

他声音脆生生的:“父皇,我要去找我母后告状。”

沈放挑起眉毛来,觉得有点意思:“告我的状?”

小立棠毫不避讳地点头:“对,我有你的把柄。”

沈放嗤笑一声,屈起手指敲了敲他脑袋:“来,说来我听听,我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

小立棠踮着脚尖,试图也能达到俯视父皇的效果。

然而踮起脚来也只能到父皇的腰。

算了,这些细节不重要。

小立棠自觉不动声色地把脚落回来,道:“我知道那些侍卫都是你故意支走的。”

沈放不当回事,闲散道:“那又怎样,我想调走谁就调走谁。”

小立棠道:“你是因为怕我母后觉得你老,看中那些侍卫年轻力壮,才把他们调走的。”

沈放眯起眼,审视着他。

小立棠毫不畏惧地跟他对峙。

过了片刻。

沈放挪开眼神,冷笑道:“小孩子家家,懂个什么。”

小立棠咬了死口:“你不让我进去,我就跟母后实话说,告诉她你是吃醋了,才没收她的话本。她白日里还正在找呢,要是让她知道是你偷拿走了她的话本,你肯定没好果子吃。”

沈放眉目冷下来,不悦地让开了一条缝:“你进去之后老实点,若是胡说八道,下个月也别想混进来。”

小立棠美滋滋抱着被子从他腿边钻进去了。

说书人的声音把小太子从回忆中唤醒。

说书人摇头晃脑道:“那男人那般绝色,惹得当街女子们心动不已,纵然他带着妻儿,那也无关紧要,看他通身富贵做派,多娶几个也无妨。”

“一时之间,不少女子拥拥挤挤的,试图碰一下撞一下他,引起那男人的注意。”

可是那男子目不斜视,对这些涌上来的女子,眼角都懒得动,目光只落在他娘子身上,偶然分给前面蹦蹦跳跳的儿子一眼。

有大胆的女子实在按捺不住,故意嘤咛一声,想要摔在他怀里。

可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瞅准了那个男人的位置摔的,她这一倒,却没成功摔到人身上,反而直接摔在了地上。

旁边有窃笑声,她旁边站了不少贵女,虽然不明说,但眼睛里也藏着不少看笑话的意思。

女子是苏尚书之女,今日与众多贵女们一起来逛花灯。

她本就是贵女中最骄傲的那个,身份高,长得美,身边的无不捧着端着,何曾让她受过这种辱?

苏小姐当下柳眉倒竖,正要找回场子,一双黑靴落到她身前。

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她面前,冷淡道:“苏小姐自重。”

那个人说完就大步离去,直追前面三个人。

苏小姐和贵女们顿在当地。

这个男人,他们中不少人都认得。

是御前侍卫统领,沈西。

能让沈西贴身保护的人,除了龙椅上那个人,还能是谁?

一众贵女呆住了。

他们只听说过当今皇上是个人间阎罗,却从来都不知,他的长相,竟是那般绝色。

这几年,皇后先是无子,后来只为皇上诞下一子,想必子嗣稀少,早就失宠了吧?

刚才她们也都看到她了,的确是个美人。

但是美人有什么稀罕的?

她们比她年轻,比她更容易得龙颜眷顾。

顿了半晌,贵女们终于有一个藏不住话的,问了出口:“宫里从来都没秀过,今年会破例吗?”

其他贵女们不像她那般说出口,但是心思也跟着活络了。

就是一想到刚才他们想往皇上那里靠的时候皇上的神色,她们的脚步又止住了。

“皇上的眼神……也太凉了,刚才他看了我一眼,我好生害怕。”

另外一个道:“我也是,我想掷个花灯的,本来皇上压根没有理我,可是差点磕到皇后娘娘,他就扫了我一眼,看得我现在都还心慌。”

苏小姐没说话。

刚才她想摔到皇上身上,皇上其实临走之前,眼角瞥了她一眼。

就那一眼,让她的腿到现在还发软。

太凉了。

人间阎罗,名副其实啊。

几个少女叽叽喳喳一通,刚才还跃跃欲试,现在就有点进退无措了。

那个嘴快的贵女又道:“不过,皇上这么冷淡,恐怕对皇后也好不到哪里去吧?说不定我们还有机会呢。你们有没有看过话本?那种冷淡的人,一旦要是遇上一个心爱的,就化作绕指柔。说不定那个人就出在我们之中呢。”

她的话给几个人又添了点信心。

贵女们的视线情不自禁的追随着远去的阎罗。

感觉他背影里都透着一股冷淡。

看花灯的人太多,他强行拉着皇后娘娘的手。

皇后娘娘不知道因为什么不满意,昂着下巴跟他对质的样子。

皇上停下了脚步,冷冷地看着皇后娘娘。

诸贵女们捂住了嘴。

来了来了来了,皇上肯定要发飙了,皇后娘娘要遭殃。

我的天啊,皇后娘娘竟然还在跟皇上吵。

皇上蹲下了蹲下了蹲下了!

咦。

皇上蹲下干嘛?

贵女们傻眼了。

浑身都是冷淡气息的皇上蹲下身来,看起来竟然像是要给皇后娘娘提鞋。

那鞋子不知道怎么惹了他,他给她小心地提上去,然后怒气冲冲的……

屈身蹲到了皇后娘娘面前。

皇后娘娘十分不满地爬上他的背,被他背着走了,而且看起来,好像还在他背上晃着腿数落他?

这出乎意料的进展让贵女们目瞪口呆。

身后又一个男人经过。

男人走过她们身边的时候,丢下了一句话:“别想了,他不过就是觉得我姐姐今日为了爱美,穿得鞋太高了,走路磨脚,所以生气罢了,你们歇了这心思吧。”

这男人俊朗的侧脸,她们更眼熟。

竟然是镇国将军姜云庭。

这段故事,说书人讲了许多遍了,来听书的还是百听不厌,自发捧哏道:“皇上背着皇后,那太子呢?太子可是金贵之躯,更得重视的吧?”

说书人嘿嘿一笑,道:“这你们可就想不到了。”

后排的沈立棠嗤了一声,抬手用斗篷遮住了脸,转身走开了。

太子是金贵之躯?

可得了吧。

那天他父皇背着母后,一路背到了寝宫门口。

父皇当然也没忘了他,毕竟看花灯的人多,他也怕把他挤散了。

所以父皇百忙之中、纡尊降贵、父子情深的,用他尊贵的手,提起儿子的后衣领,抛给了沈西。

沈立棠现在都没忘记当初父皇把他抛给沈西之后,那种顺便一提的口气:“哦,对了,沈西,这个你拿着吧,看着点,别弄丢了。”

他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气不顺。

他做错了什么,要任由冷冷的狗粮这样胡乱地在他脸上拍?

这皇宫没有他容身之地了。

他要去找舅舅,征战沙场。

属于他的时代,会在未来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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