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1 / 1)

帝后成婚三年,仍无所出。

当初他们成亲的时候,朝臣们安安静静,没有人作妖,究其原因,并非是不想争皇位,或者真的这么平和,坐看姜家独大。

说白了,也不过是对新皇的姿态看得明白,知道新皇对那姜家和姜凉蝉的态度有多坚决,他们就算再怎么闹,也得不到什么好处罢了。

更可况,新皇应该也是有意让他们看清楚的。

新皇宣布要迎娶姜家嫡女做皇后之后,姜云庭与他的唇枪舌战,看得其他朝臣心惊。

新皇看似总是面上挂着笑意,其实这微笑背后,手腕多强硬利落,他们心里都是有数的。

但是姜云庭那个毛头小子,就那么公然跳脚跟他对着干。

最关键的是,新皇不但不动怒,还分明一副饶有趣味任由他闹的模样。

这是新皇的表态。

至此,所有眼尖的朝臣,没有谁不明白的。

这姜家的盛宠,是谁都夺不过去了。

皇后这位子,他就没预备让别人坐过。

既然如此,那新皇要立她做皇后,还有谁不长眼,抢着上来争?

本来就抢不来的东西,非要上去抢一抢,惹得新皇不悦,得不偿失,图个什么呢?

可是,时过境迁,三年过去了。

皇后还没生出个一男半女的。

许多人的心思,又开始悄悄地动了。

圣眷一年,尚是新鲜有趣。

这都三年了,怕是圣上那股新鲜劲也过了吧?

龙子未诞,后位不稳啊。

恐怕属于他们的机会,又来了。

不过,这次他们还是想太多了。

姜凉蝉也有点纳闷。

她没有成了亲就立刻得开始生养的想法,成婚后第一年时,她其实不是很想生孩子。

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她觉得自己都没有准备好。

成亲第二年,她觉得眼下的生活的确是很恣意的,有亦可,没有亦可。

到了第三年,她也开始琢磨这件事了。

按说,沈放对她照顾地无微不至。

但凡有点头疼脑热的,她自己都不当回事,沈放却比她还紧张,非要让太医给瞧过拿了药方,天天老妈子一样催着她,要么喝药,要么遵医嘱修养。

她私下偷偷问过太医了,她自己的身体应该没有问题。

那是什么原因呢?

姜凉蝉怀疑地看着批完奏折回来正在脱外袍的沈放,若有所思:“我有一个怀疑。”

沈放不明所以:“嗯?”

姜凉蝉越想越觉得合理,道:“今日母亲问我,为什么还没喜,我想来想去,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她歪着头,眼睛里水光潋滟,瞅着沈放:“是不是你身体不行呀?”

沈放没说话,眉梢轻抬,摘下腰带上玉佩,咔哒一声,放在案几上。

姜凉蝉觉得这样有点不好,身体的事,又不是沈放自愿的,再说,就算没有孩子也没什么,她不会嫌弃他的,赶紧补充道:“不行也没关系,我也不是很喜欢孩子,没有就没有罢。你累了吧,要睡了吗?”

沈放走到床幔边,一只手撑在床头,俯身看她。

不愧是做了皇上的人,心态特别好。

沈放垂眸看着她,徐徐道:“你说的也没错,确实是我的错。”

姜凉蝉微微睁大眼睛,脑中飞快地转着,思索着怎么安慰他。

沈放神色诚恳,对上她的眼睛,一脸反思:“的确应该是怪我,是我太不努力了。”

姜凉蝉:????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她努力挣扎:“……等一下,我不是这么个意思。”

然而已经晚了。

“愧疚”的沈放已经决定要努力补偿她了。

被补偿得奄奄一息的姜凉蝉用最后的力气怒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沈放攥住她细白的手指,温柔地道:“我明白,都是我的错。怪不得你之前还要送我鹿茸,明天我就让人去采办鹿茸,好好补偿你,可好?”

姜凉蝉气到原地暴毙。

有些人,看着人模狗样的,怎么就不能做个人呢?

等到姜凉蝉气鼓鼓地睡了,沈放摸了摸她的头发,露出浅浅的笑意。

第二日,沈放避开姜凉蝉,去找了太医。

他问太医:“调养了三年,皇后的身体如何了?”

太医垂手道:“回陛下,皇后娘娘这一年来,春脉弦,夏脉勾,秋脉浮,冬脉营,气脉冲盛,身体好极。”

沈放又问了几句,才让他出去。

成亲后第一年,姜凉蝉与他说暂时不想生娃的时候,他也很同意。

纵然以她的年纪,不少姑娘已经开始嫁人生子了,但他总觉得她还小,怎么都觉得不舍得。

他让太医暗下给她调理身体,到现在,三年过去了,看她自己好像开始着急了。现在他又问过太医,确定她的身体已经完全可以承受了,才终于松了口。

时日继续推移,姜凉蝉对此尚不知情。

这段时间,她有一个小心思,不敢跟任何人说。

过几日,就是一月初一了。

话本里这一年的一月初一,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如今的现实,除了沈放依然是男主,登基的也依然是沈放之外,别的都与话本中相去甚远。

甚至连沈放的登基时间,因为她和姜云庭、云骑兵的意外加入,再加上沈放自己带兵卓越,运势又非凡,也硬生生的从三年苦战,缩成了一年。

她过的这两年悠闲日子,在话本里,应该是沈放还在与原来的太子、皇上作战的时间。

而话本里,沈放夺得皇位,然后秋后算账,将他们家满门抄斩的那天。

——就是这一年的一月初一。

姜凉蝉心情有些复杂,想起话本里的一切,觉得恍若隔世。

她偷偷的布置了很久,想把这一天过得有意义一点。

可是她准备的都没有派上用场。

早上醒来,就觉得有点头晕,但也没当回事。她想去后花园再确认一下自己准备好的东西,也没带宫女,自己往后花园走去。

刚走到半路,一个拐弯的功夫,眼前一花,毫无缘由的就晕倒过去了。

她刚刚晕倒没多久,就有小宫女经过,刚好看见,尖叫起来。

这里离勤政宫很近,皇后晕倒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正在勤政宫处理政事的沈放耳朵里。

姜凉蝉也就晕了一小会,意识就恢复了清醒。

还没睁眼,先听到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她扭过头去,看向来人。

见惯了沈放从容的模样,她印象中,几乎没有见过他如此着急的时候。

沈放脚步急乱的跑到她面前,蹲下身来,急急问:“哪里不舒服?”

姜凉蝉摇摇头,刚才头晕了一下,这会也说不出来具体哪里不得劲,就是有点无力。

沈放面色稍微和缓了一点,尽量镇定道:“别怕,已经宣太医了,你会没事的。”

他小心地将她抱起来,抱着就往回走。

他的气息熟悉而安稳,姜凉蝉在他的臂弯里,嗅着他的气息,终于从刚才的混乱中安定了下来。

这一安定,她忽然想起来件重要的事。

心里咯噔一下,姜凉蝉畏怯地伸手,拽了拽他的衣服。

沈放立刻低头看她,声音柔和得不像话:“怎么了,哪里疼?”

姜凉蝉摇摇头。

她不知道怎么说,想了一会,慢慢道:“我觉得,我可能是要死了。”

没想到,一月初一这一天,还是来了。

沈放脸色很难看:“闭嘴。”

他脚步加快,抱着姜凉蝉的手臂,用力得让她有点疼。

姜凉蝉没再说话,心里酸酸涩涩的,想着这可能是他最后的拥抱了。

死在他怀里,也挺好的。

唉。

沈放从说完那两个字起,就再也没开口。

可是姜凉蝉被他抱着,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紧绷和慌乱。

这会看到姜凉蝉不知道想什么,在他怀里不说话了,沈放又害怕她这安安静静的样子,非得逼她跟自己说话,没话找话:“你去后花园干什么?”

姜凉蝉本来遮掩了许久想给他个惊喜的,现在也不能再遮掩了,明明白白地道:“我想跟你表白来着。”

她与沈放,一直都是心意相通,可是也因为如此,总觉得不必再多说什么,以至于姜凉蝉发现,自己竟然从来没有明白的对沈放表过情意。

她本是打算,在她原本应死的这天,对他表白,之后就与过去再无瓜葛。

沈放沉默了一会,粗哑道:“一会瞧过了太医,你就原原本本,按照你想的方式,向我表白。”

姜凉蝉难过地道:“好,一会要是还有机会的话。”

沈放又戾气上涌,脸色更难看,脚步陡然又加快了。

太医早就匆忙赶来,等在这里了。

沈放把姜凉蝉放在床上,等太医给姜凉蝉号脉的时间里,拳头在袖子下攥得发白。

太医把了一次脉。

然后又把了一次脉。

就在姜凉蝉实在忍不住,想要问问是不是她已经没法抢救了的时候,太医开口了。

太医转向沈放,跪下道:“恭喜陛下,恭喜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有喜了。”

沈放和姜凉蝉都震在原地,半晌没说话,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太医一遍遍的贺喜声。

过了一会,姜凉蝉从床幔里探出头来,小心地问:“我这不是要死了?”

太医转向她,但不敢抬头,只叩首道:“皇后娘娘自然洪福齐天,福寿延绵。”

姜凉蝉问:“那我晕倒是……”

太医道:“皇后娘娘晕倒,也乃是因为孕育初期所致。”

太医走了。

姜凉蝉又惊又喜,整个人都有点转不过弯来,转头看沈放,这才发现,沈放一直立在床边,一言不发,他背着光,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姜凉蝉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拉拉他衣服,小声问:“你怎么了,我们要有孩子了,你不高兴吗?”

沈放被她一拉,像是才从什么幻境里回过神来一样,蹲在她面前,深深地凝视着她。

他的声音似乎有些不稳,努力抑制着,道:“嗯,高兴,我很高兴。”

姜凉蝉从他这个呆滞的模样也能看出来,他是挺高兴的。

姜凉蝉也很高兴。

刚才还觉得自己搞了乌龙。

现在来看,第一次面对孩子给他们打的招呼,她可比沈放表现强多了。

人真的是要比出来的。

姜凉蝉得意地奚落了他几句。

沈放没听见一般,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动作小心翼翼,像碰到什么易碎品。

姜凉蝉笑嘻嘻地抬头对上他。

沈放眼神柔得能滴出水来。

他轻轻地道:“你刚才不是说要对我表白吗?现在,对我表白吧。”

姜凉蝉与他一起这么多年,早就意识到他的反常了,心里隐约有数,知道自己刚才晕倒可能吓到他了。

她从床上一跃而下,道:“走,跟我去后花园。”

她的脚还没落地,就又被人接入怀抱里。

沈放打横把她抱起来,不赞成地低头看她,眉头皱得死紧:“刚才太医不是说了,让你小心着点,不能乱跑乱跳?”

姜凉蝉开始体会到怀孕的妙处了。

一天之内两次公主抱。

平时的沈放跟她说话,也总是能气得她需要立刻抢救,罕少这么轻声细语地跟她说话。

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母凭子贵吗?

姜凉蝉得意地蹬了蹬腿。

沈放看她:“你踢蹬什么?老实点。”

姜凉蝉得意道:“你这一看就不懂科学,怀孕了也要科学-运动,多走一走。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地抱着我,我有腿,能走。”

她还很活灵活现地学着他平时嘲讽她的模样,“啧”了一声。

沈放眉头一挑。

他这表情有点熟悉,姜凉蝉开始稍微有点警惕了。

果然,沈放手里虽然格外注意,好好地抱紧她,嘴上却还是不饶人:“哦,那你误会了。”

他嘴角一勾,道:“我只是怕孩子忽然发现,原来他娘有这么短的小短腿,万一他一时兴起,随了你的小短腿,可不太美妙。”

姜凉蝉:……

告辞。

输还是我输了。

两个人一路你来我往的,到了后花园。

后花园花团锦簇的中心,凭空出现了一个被罩起来的大块头,看着像是大石头什么的。

沈放小心地把姜凉蝉放在地上。

姜凉蝉指挥着后面跟随来的大将军沈西把上面罩着的大盖布拿开。

里面露出的,是一个木雕。

雕刻的是一颗心。

心里面,一只豹子懒洋洋地趴着,任由一只蝉坐在它头上。

这是当初,沈放给她写的信里,其中一封的落款图。

那是他心里,他们爱情的模样,也是她心里的模样。

姜凉蝉笑眯眯地昂着脑袋,道:“是我亲手刻的,如何?”

那颗巨大的心,明明白白的表了她的心意。

沈西和后面所有的宫人都觉得。

他们的爱情,让人动容。

姜凉蝉的这份心意,也让人动容。

唯一让人难过的一点是。

如果说当初沈放画的那幅画,是艺术品。

那现在的这个雕塑,就是个残次品。

心意是真的心意。

丑也是真的丑。

沈西他们同情地注视着陛下。

沈放温柔地凝视着那只蝉,声音温柔地让人心碎:“嗯,你做的很好看,我喜欢得很。搬回寝宫去,以后就让孩儿每天都看一看,权且做他的启蒙。”

沈西和宫人们眼观鼻口观心。

又瞎了一个。

未来太子或者公主的审美,现在就让人开始担忧起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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