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1 / 1)

谢兰幽感到背后有利箭袭来时,正被魔礼青缠得无法转身,心中只怕要遭的念头一闪而过,就觉得一个温温软软的东西扑在她身后,将她后心完完整整的护住。她心中或有所觉,一阵惊慌,不顾身前,急忙回身。眼见红玉被利箭穿胸而过,跌倒下去,尚不明白发生何事,只觉心中被人无端端剜去了一块,呼痛之声脱口而出,下意识伸手抱住她,直到两人一起跌在地上,她才若有所觉,半坐起身将红玉紧紧搂住,叫道:“红玉!红玉!”红玉缓缓低下头来看,原来射穿她的是一只金色的箭。那箭通体金色,上面灵光闪烁,如有万千星子隐匿其间,箭羽之处刻着一个小小的“轩”字。听到谢兰幽叫她,有吃力的抬起头来,见那人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颗一颗滴在她破掉的红衣上,忙伸出手去给她擦拭。谢兰幽握住她的手,眼中泪水泉涌而出,红玉道:“先生,我这是第二次见你……见你哭啦。上次我死的时候,你可没有……没有哭的这样伤心。”谢兰幽摸摸眼睛,轻声道:“你别说话,留着力气,我找人去救你。”红玉点点头,果真不说话了。谢兰幽腿上使力,欲站起身来,魔礼青青锋剑抵在她后心上,道:“莫动!不然你们一起下地狱!”谢兰幽拢了拢红玉散在空中的碎发,柔声道:“莫怕。”说着腿上一动,身子向左一偏,魔礼青以为她要跑,青锋剑向前一递,穿过谢兰幽左下肋骨,谢兰幽右手抱着红玉,左手向后一击,击在魔礼青握剑的手上,魔礼青吃痛松手,谢兰幽身子一扭,抱着红玉、插着青锋剑就这样窜了出去。她此时伤心欲绝,身上妖气越发浓厚,妖气中暗藏着邪瘴之气,异常逼人。她冲到天兵之前,尚未动手,那妖气已经将修为尚浅的天兵们掀翻在地,剩下的为此景所惊,也不敢缨其锋芒。她一路冲出,只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魔礼寿捂着伤口骂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众天兵才如梦初醒,急忙上前追去。还没追两步,一条长长的红色绸带自上空降下,在众人眼前晃了晃。一身披莲花,腰围莲叶的少年走下云端,喝道:“你们在做什么,我父王明明已经射伤了叛逆,你们竟然将她们放走了,真是一群饭桶!”魔礼青听他这样出言指责,冷着脸拱了拱手,道:“我们正要去追,还请三坛海会大神让开道路。”哪吒冷笑道:“好啊,这还怪上我了,办事不力放走叛逆在前,诬赖同僚在后,真是好威风的四大天王!”说罢踏上风火轮,一晃身子不见了。魔礼青微微冷哂,抬脚正要追去,却见方才云路上的蜿蜒迤逦的血迹被混天绫那一晃擦得干干净净,顿时面色铁青,发狠道:“好个哪吒三太子!好个三坛海会大神!”红玉本是鬼仙,只有魂魄没有实体。更被轩辕弓上的轩箭射中,已经失去了生机,此刻还未神形俱消,全因一股不甘心就此死去的执念支撑魂魄不散。谢兰幽心知自己绝无力医治红玉,只能抱着红玉,一路向东南奔去,只求快速奔到黑暗之渊,求无天救得红玉一命。她这一生之中,从来没有这么快过,但无论她跑得如何快,却也快不过时间的流逝、生命的消散。眼见云头下面,一条半是黑夜半是白昼的山岭横在眼前,正是毒龙岭。只消过了这岭,再向前行数里,便是瀛海之畔。长途奔袭,谢兰幽已经疲倦的浑身直打颤,见了此岭,精神不禁为之一振,脚上又快了数分。岂料刚刚越过毒龙岭,忽听耳边有人窃窃低叹道:“真是不甘心啊!”她心中一慌,低下头去,怀中人影淡的如蝉翼上的纹路,早已看不真切。红玉挣扎着向上望去,露出一个不甘又渴求的眼神,便在这一眼之间,连这蝉翼般的影子也消失在苍茫的天地之间,只留下一只浸了不知多少血的箭,和一只绣着翠竹的针囊。谢兰幽腿上一软,摔下云路落在泥中,手上却还维持着抱着红玉的样子,她将手举到眼前,道:“红玉,红玉你别吓我,你在哪儿……你在哪儿啊……”她怔愣了一会,忽然想到什么,抓起落在地上的针囊,挣扎着爬起身来,四下张望,口中叫道:“红玉,你掉到哪去了?”见阴翳的树林中没有回答,向前走了两步,要去远处寻找,却是气力不支,身子一晃,昏倒在地。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却知道自己身在梦中,周围一片黑暗,夜中是沉默的静寂。她站起身来,忽然听到有一个苍老又爽朗的声音说道:“你是神仙,我是凡人,都自天地间来,也将回到天地间去,万年之期,百年之期,有何不同?”这声音好生耳熟,耳熟的令她落下泪来,可是怎么想,却也想不起这声音的主人。她站起来问道:“是谁?谁在说话?”那声音又道:“鲜花盛放之时,以颜色香气悦人之心,以花粉花蜜供养蜂蝶之性命,花落之时,由自化作春泥,反哺己身。如此惠及一人,便是一人之善,推及而传,则为累世善举。红玉早年命途多舛,然一生受人无数善举,亦助人无数,已是足矣。到了此时,已无憾恨。”“红玉”二字便如一只重锤一般狠狠的敲在她头上,猛然间一个明艳的红衣少女的剪影划过心底,她叫道:“红玉?红玉!你在哪?你在哪?”她的声音传出去很远很远,又慢慢的、一层一层的荡回来,整个空间里到处都是“你在哪?”的回声,好像千百个人一齐发问,却听不到回答。她发足向远处奔去,脚下没有一丝一毫的障碍,目之所及却永远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不知过了多久,她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最后精疲力竭的瘫在地上,仍是不住大叫道:“红玉,你在哪?”数千声“红玉,你在哪?”回荡在虚空中,又渐渐的低沉下去,到了最后,虚空中响起另一个声音,那是一个年轻的、不甘的、渴求着生命再次降临的叹息:“真是不甘心啊。”谢兰幽猛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黑暗之渊永远照不到太阳的山洞洞顶,火把插在墙上静静的燃烧,映着墙上被放大的黑色的扭曲的影子。谢兰幽站起身来,茫然四顾,不明白自己怎么从司法天神府摆满卷宗的内室来到这远在三界之外的黑暗之渊。她站起身来,走向洞外,墙上巨大的黑色影子一路沉默的跟着她。上次她见到的黑袍,带着一个从头到脚都裹在黑色夜行衣的人站在洞口,看到她出来,两人吃了一惊。“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谢兰幽摸了摸自己的脸想道,“不然他们怎么会这副表情?”黑袍掩饰了一下一脸的不可思议,说道:“您醒了?我去叫佛祖来。”他说着快步离开,谢兰幽却等不及,她跟着一路走过去,没走两步,在转弯处遇上了迎面而来无天和竹君。谢兰幽猛然停住了脚步,细细打量两人,无天还是老样子,半边脸藏在阴影中,看不清面上的表情。竹君却没有穿日常惯穿的青色长袍,他换了一身简陋的粗布白衣,腰间扎着一块麻,脸上由自带着悲戚之色。有什么不对。谢兰幽后退一步,仿佛竹君身上带着什么令她惧怕的事实。她茫然四顾,想知道竹君这身打扮是不是黑暗之渊的时尚。然而剩下的三个人好像都是一身黑的。竹君怎么穿成这样?她模模糊糊的想,觉得又是好笑又是难过。红玉知道他穿成这么可笑的样子吗?肯定不知道,红玉看到会笑坏肚子的。她想。红玉呢?她忽然觉得很疑惑,她隐隐约约的记起,好像她之前已经离开了司法天神府,她是和红玉在一起的。那红玉去哪了?她茫然的环视着四周,好像红玉就躲在哪一个角落里,藏在哪片阴影中,只要她找到红玉,就会得到奖励似的。“兰幽大人,你还好么?”或许是她迷茫的神情吓到了竹君,竹君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问。“我很好啊。”看见竹君眼中难以理解的急切,她笑了,“怎么了?”她突然瞥见竹君腰间出了那块麻,还有另一件东西,那是一只大红色的针囊,囊上绣着一片翠竹。这样的红配绿的颜色原本显得艳俗,但这针囊的主人显然深谙配色之道,那绣翠竹的线虽是绿色,但并不扎眼,倒是朴实沉稳,压得住大红红色的艳丽。这针囊是红玉在封神之战后,精心选了缎子和针线来做的,一针一线皆是情谊,带在身边从不离身的宝贝。在她和红玉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之中,这针囊她不知看过多少遍。此刻见了,又是亲切又是疑惑,随手拿起来问道:“红玉的针囊怎么在你这里?”竹君脸上又惊又怕,嗫嚅着叫了一声“兰幽大人”就不敢再说下去。她也不理睬,好像她已经知道为何这针囊在竹君这里,只是翻来覆去的看着那针囊。她把针囊打开,发现里面少了三根短针,心中疑惑道:“怎么红玉这样不小心,掉了三根针?”继而又想道:“不对,不是掉了,这三根针是扎在……扎在……”她竭尽全力的想着答案,眼睛无意间瞄到针囊一角似乎沾上了血,她将那针囊反过来,那块颜色暗红的发黑,果然是血,好多血,眼中突然出现了好多血,好多血从红玉的身上流出来……“啪”的一声,针囊掉在地上,那个从梦中一直走到现实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昏迷前的记忆慢慢的回笼,谢兰幽机械的蹲下身子,捡起针囊,放到竹君的手里。神情恍惚的走到山洞的壁角处,对着壁角,缓缓的蹲下身子,抱着膝盖。竹君上前一步,被无天拉住,他看了一眼黑袍和那黑衣人,转身带着三人转到另一条道上。压抑了不知多久的哭声从壁角处传来。谢兰幽哭了很久,仿佛要把这一生的泪都哭尽,竹君几次担心的想进来看看,无天都不许。他由着谢兰幽哭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谢兰幽哭够了,自己擦干眼泪,站起来,走出壁角。无天叫那个一身黑衣、叫做黑莲圣使的猴子给三人整治了些吃食。谢兰幽默默无声的吃着东西,补充着流失的体力,竹君低声的将泾河龙王的冤案,和红玉被推上斩仙台先后的事情都给她说了一遍。谢兰幽将碗放下,说道:“这个天庭……这个天庭居然可以用自己治下之民的性命,来威胁那些被它视为叛逆之人,”谢兰幽一边点头一边笑道,“当真叫人大开眼界,眼界大开!”她说到最后这句,将筷子在桌子上一摔,竹君见她怒极反笑,忍不住抖了一抖。无天叹了口气,伸出手握住她道:“我知你现在怒不可遏,但也勿要冷静离开你。这些神仙食人间烟火却故作清高,不为世事不明情理,尽是一些无能还要作威作福之辈。你不会时至今日,还对他们抱有希望吧?”谢兰幽呆立半晌道:“我不知道。”她站起身来,从怀中摸出那枚兰花玉坠,放到火把下对着光,看那玉的温润透彻。她说道:“这些年,我一直在司法天神府放着天庭历代案子卷宗的内室里。我看了很多,也学了很多,我以为,天庭的问题还是可以用不动武力的方式解决的。但现在……我真有些心灰了。”她说话时,身上陡然间出现个强烈的妖气,那妖气中夹杂着细微的兰花的幽芬之气。无天被惊了一惊,凝神看去,谢兰幽仍是西海龙女,然而这妖气之强,却不下于无天所知的妖界当世大能。无天也搞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谢兰幽身上的怪事太多,也不差这一件,他便暂且放下专心劝道:“此路不通走彼路,谢兰幽,你知道我一直很欣赏你。只要你愿意,你随时可以来黑暗之渊,你可以辅佐我,等我得到三界,你可以在那里实现你的理想。”谢兰幽转身对着他,嫣然一笑道:“我不得不说,我很动心。”过了片刻,她又摇摇头,说道:“可是我还要再想想。把旧的全部打破,重新在废墟上建立起新的,你要做的事,对三界来说,要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不到万不得已,我还是……希望能用温和一点的方式。”无天笑道:“好吧,反正我也不着急,你可以慢慢的考虑。那你下一步打算做什么?”谢兰幽道:“为泾河龙王申冤。这是为公理,也是为私义。”无天端起桌上的茶水道:“那我就祝你,一切顺利。”谢兰幽接过那杯茶水,一饮而尽,还未放下杯子,黑袍突然出现在门外,他快步上前,对无天道:“黑莲圣使带着经书回来了。”无天大喜,对谢兰幽道了声少陪,同黑袍二人出了山洞。谢兰幽将竹君请出屋子,掩上门,解下衫裙,换了一身白衣,才叫竹君进来。竹君在外听她呼唤,便回到屋内,见她如此打扮,心中又是一痛。谢兰幽只做未见,向他道:“竹君,你老实同我讲,你方才所言都是从哪里听到的?”竹君闻言不由一愣,谢兰幽:“你方才言谈之中,涉及种种内情,却不像是外人能得知的。”竹君沉默片刻道:“是杨戬告诉我的。”谢兰幽听了,微微露出惊讶之色。竹君说道:“其实,是杨戬将你送来黑暗之渊,我才从他口中知道……知道红玉之事。”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卷纸交给谢兰幽,道:“这也是他叫我给你的。”谢兰幽接过草草一看,见是泾河一案和凤仙郡一案的卷宗,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倚在墙壁之上,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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