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西佛土,灵山圣境,瑞光千条,梵音缭绕。凤鸟仙鹤翩翩起舞,白猿青狮树下小憩。又有瑶草仙葩点缀其间,真乃一派清圣高洁之地。那东土来的僧人,已将经卷送回长安,现在返回佛土,如来佛祖高坐莲台,为取经五人封下佛位。天降花雨,众佛、罗汉、菩萨齐声高宣佛号。阿难、迦叶两位尊者将众人引入香积殿。香积殿上,素筵已准备就绪,众圣归坐。如来微笑道:“众位,今日庆贺三藏等取经功德圆满,三界安定!”孙悟空略用了一点素果,站起身来走到如来前面,施了一礼,说道:“佛祖,弟子有一事禀告。”如来微笑问他道:“何事?”孙悟空一转头向位列末席的小白龙敖烈道:“八部天龙广力菩萨,请你站到我佛面前。”敖烈点头起身走到如来跟前站定,孙悟空才双掌合十,向如来将泾河龙王被冤杀一事说了一遍,殿内众圣一听此言,均感惊讶,低声议论起来。如来未料到此事还有这等内情,怔了一怔,缓缓合上双眼,以慧眼观望三界,霎时间,泾河龙王被斩的前因后果悉数明了。他睁开眼睛,点了点头道:“不错,泾河龙王的确是被冤杀!”孙悟空进一步恳请他代敖烈出头,向玉帝陈明冤情,还世间一个公道。如来顿时有些微为难,以他的身份插手此事却也不难,只是阿难迦叶所言十分有理。他身为佛界之主,却去管天界的事情,未免有捞过界的嫌疑。更兼泾河龙王一事,乃玉帝亲判。若为了一个小小的小白龙敖烈,伸手去打玉帝的脸,那可是大大的不值。但孙悟空素来只讲天公地道,匡扶正义,不理会这些曲曲弯弯的事情。更与他师父和三个师弟一道跪地相求。他身为佛界之主,也不能在众圣面前说出这般商人一般计较买卖得失的话来,确实头疼,不由得暗暗怪孙悟空刚入佛界第一天,就给自己找这么个烫手山芋。正为难间,阿难说道:“孙悟空,你也太不自量力,就凭你小小萤火之光,能管得了世间所有不平之事吗?”孙悟空却昂然答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凡人尚且能够做到,难道我们这些被称做佛圣之人连凡人也不如吗?”他这一句话便将阿难噎得哑口无言。却犹嫌不够,又道:“我想请问二位尊者,如果所有佛门众圣都独享清净,独善其身,任由恶势横行,那世上正义何在?只怕那时,我们便不再是圣是佛,而是助纣为虐的恶汉了!”阿难被他这几句话说的张口结舌,只得给他扣个帽子道:“你,你这是强辞夺理!孙悟空,你虽已成佛,可身上妖气十足,实为佛门不容!”两人越说越是越是火上眉毛,竟在佛前动起手来,如来一见,立刻将两人分开,训斥孙悟空行止无状,叫金刚将他拿下。四金刚得令一拥而上将他按倒在地,孙悟空一声怒吼,将四人甩脱,如来气的脸色铁青,右手一伸,将案上的一枝信香掷出,直直奔孙悟空锁骨而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一道白影自殿外闪身进入,背对如来,站到孙悟空身前。信香“噗”的一声插进那人右肩,顿时血溅三尺,那人却似毫无知觉一般,微微转头一望,缓步走到小白龙敖烈身边,幽幽道:“三哥,原来你在这儿。”殿上激烈的争端霎时间被这人打断,顿时静的掉针可闻,众生的目光齐齐看向小白龙敖烈。敖烈却是舌挢不下,过了数刻才结结巴巴的问道:“三妹妹,你怎么成了……成了这副模样?”来人正是谢兰幽,她整个人削瘦伶仃的如同麻杆儿,眼窝深陷,下有青黑之色。神情恍惚,像是久未歇息,又像是迷梦未醒,身上不见了常穿的蓝色衣裙,却穿着一件粗布白衣,腰间系着一条粗麻做的带子,发髻上歪歪斜斜的簪着一朵白色绒花。那件白衣异常的宽大,穿在她身上就像是罩了口布带,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看上去十分滑稽。谢兰幽像是没睡醒一般,惺忪道:“红玉死啦,泾河的姑父也死啦,我在给他们戴孝。”她说着一转头,瞥见插在肩上的信香,皱皱眉头,似乎疑惑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伸手将它拔出,随手扔在地上,旁若无人道:“我要去给姑父申冤平反,你去不去?”敖烈道:“我,我正要请佛祖为姑父向玉帝陈明情况。”谢兰幽奇怪道:“佛祖?”她拍拍额头,环视四周,如梦初醒一般道:“啊,我有些糊涂了!”又向四周作了一揖,道:“兰幽有些糊涂了,冒犯之处还请海涵。”阿难哼了一声,刚要说话,如来已道:“我久闻施主大名,施主非是不知理之人,全因家中出了大事,一时顾此失彼,此事无妨。”谢兰幽微微福身道:“多谢。不知泾河龙王一事,佛祖可愿援手?”如来长叹一声:“施主有所不知,方才斗战胜佛孙悟空也为此事相求,我岂不知公理之重,然冤杀泾河龙君乃玉帝失德之事,叫我怎能当面揭穿?天界与佛界一向友善和睦,我怎么能为此小事,失彼大计?此事还请……勿要再议。”谢兰幽点点头道:“我明白。”她转向敖烈正要说话,却听孙悟空道:“佛祖,你身为佛界大圣,遇不平却袖手旁观,难为世人楷模,更难称佛界领袖,令众圣齿冷!”佛祖闻言大怒,道:“孙悟空,你虽已进佛道,但刁钻蛮横,不循道理,今日屡次扰乱佛界,不依教法……”谢兰幽听到此处,回身向如来望了一望,两人四目相对的片刻,如来只觉一股冲天妖气迎面而来,化作惊涛骇浪,几乎要将他掀翻在地。如来心中惊骇不已,这样的压力自他在大雪山修成金身之后,除了与魔界大圣魔罗在大雪山溪水边对峙的那次之外,还从未再受到或。但那异样之感却只持续了一个生灭,随即消失不见。如来的话因此顿了一顿,燃灯上古佛接着这一空挡,缓缓走到如来跟前,双手合十道:“孙悟空虽村泼横蛮,然刚烈正直,乃我佛门不可或缺之人,燃灯请佛祖格外开恩!”他说着,缓缓低身拜了下去。如来不愿意叫谢兰幽这个功德在身不好惹,又似乎来路不明身怀异能的外人看见佛门内讧,于是道:“孙悟空所犯之错,我本应重处,奈何但既然事出有因,且有燃灯大僧求情,我便从轻发落,孙悟空,你既已成佛,当遵佛理行事。佛门忌五金之器,你的铁棒再不能用!”他一伸手,孙悟空的铁棒脱出手中,落在他掌心,又唤道:“阿难、迦叶。”二人应声上前听命。佛祖道:“铁棒收在大雪山顶灵鹫洞中,由你二人看管!”二人应道:“是。”孙悟空大声道:“佛祖,此事你处置不公,俺老孙心里不服!”敖烈看看谢兰幽又看看佛祖,终是劝道:“大师兄,算了吧。”谢兰幽冷眼旁观,并不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孙悟空自听说泾河龙王冤案之时心头就憋着一股火气,此时见此情形心中怒火愈盛,猛地转过身,冲身后的众圣道:“众佛、菩萨,众位罗汉!大家看到了吧,这就是我们的佛祖!泾河龙王之冤,他不是不能管,而是不敢管!也罢,他不管,我管!此事不闹出个结果,我孙悟空永坠阿鼻地狱,万劫不复!”说完,他甩来拉他的敖烈,大步走出香积殿。谢兰幽在一边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朵朵祥云中,脸上仍是一片恍惚之色,过了片刻,她忽然身形一晃,人已经消失不见。猪八戒在旁立着,一直不敢说话,此时突然一吸鼻子道:“好浓的兰花香,哪儿来的这味道?”当夜,师徒五个回到灵山禅房,围坐在桌边。三藏言道:“悟空啊,你已成佛成圣,不比从前做妖怪的时候。要谨慎克制!”孙悟空哼了一声:“早知佛界如此形状,还不如回去做妖怪!”敖烈叹了口气,跟着劝道:“大师兄,此事你已做到仁至义尽,小弟再也无话可说,我看还是……算了罢。”孙悟空一转身,不看他,说道:“我还是那句话,上天入地,不闹出个名堂来,别想让我罢手,大不了,再来一次大闹天宫!”他这句话话音刚落,禅房外传来“笃笃笃”三声敲门声。敖烈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将门一开,门外站着的竟是谢兰幽。谢兰幽见门开了,挤进门中,回身将房门关上。走到桌边问孙悟空道:“孙大圣,你真要帮我姑父沉冤昭雪?”孙悟空道:“老孙说话从来一是一,二是二,绝不放屁。”谢兰幽神色微动,缓缓坐在敖烈的位子上,道:“你听我讲一个故事,听完这个故事之后,你仍要替泾河龙王申冤,我绝不劝阻。”孙悟空一抬下巴,道:“说吧,我倒想听听,敢去蟠桃宴上替老孙讲话的人现在在怕什么!”谢兰幽道:“我不是为你。”孙悟空道:“都一样,快说吧。”谢兰幽坐在桌边,将红玉被杀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还不待她说完,孙悟空一拍桌子道:“好个玉帝!竟然如此不辨是非!这件事老孙也管定了!”谢兰幽神色冷漠道:“凤仙郡郡侯不敬祭祀是真,红玉不听九天应元府指挥,私自降雨也是真,条条罪名,皆有出处。却不是泾河龙王这样的冤假错案,纵使人人都知道凤仙郡受罚无辜,红玉死的冤屈,那又如何?似这般事,你怎么管?”猪八戒与沙僧皆是天庭旧臣,熟悉天条,在一边连连叹气称是。孙悟空挠挠头,沉吟片刻,道:“那就先管泾河龙王之事,世间冤情,管得一件是一件,解决一件少一件。”谢兰幽喃喃念道:“管得一件是一件,解决一件少一件。”她摇摇头道:“律令出错,掌律之人出错,使得黑白不分,为善的受屈,为恶的富贵。若是这样,那还不如……”她蓦地想起无天的话,心头一跳。忽然间,妖气四溢,花香弥漫,孙悟空悚然一惊,要将铁棒化出,却想起铁棒被收,只得化拳为掌,对向谢兰幽道:“你是何方妖怪,敢来戏弄老孙?”三藏等四人也是一惊,纷纷化出兵刃,对准谢兰幽。谢兰幽莫名其妙道:“什么妖怪?”孙悟空火眼金睛一闪,眼中果然是一条功德金光闪闪瑞气千条的粉色小龙,便收了架势道:“你身上不知为何,好大的妖气。”谢兰幽抬起袖子闻闻,摇头不语。敖烈道:“三妹,你别生气,日前我们到达灵山之时,有一伙妖怪要抢我们的经书,这伙人人多势众,诡计也多。他们划了我们《受难簿》上的一难,佛祖以为我们少受了一难,就将我们扔在了通天河。这伙妖精早知此事,就在通天河边埋伏着抢经书,要不是佛祖发现的及时,请了天庭李天王、哪吒三太子和二十八宿相助,便给他们得手去了。”孙悟空气道:“若不是阿难迦叶这两个败类因我们没给人事,传了无字假经给我们,经书在灵山就给这伙人抢去了!”谢兰幽听了他二人之言,想到那黑暗之渊山洞之中,无天因黑袍一句“黑莲圣使带着经书回来了”而大喜,心道此事定是无天所为,这喜现下只怕是一场空了。但她置身事外,不便多说,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又从怀中掏出一卷写满字的纸,放到孙悟空面前说道:“这是司法天神府关于泾河龙王一案全部的卷宗副本。”孙悟空拿起那纸自去看,谢兰幽一向三藏道:“灵山乃是清净佛土,我一个红尘中的女子不好久留,这便告辞。”说罢向众人施了一礼,径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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