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包子西施
樊渺本意里不希望桃青宜去店里一起卖包子。因为他长得太好了,容易惹麻烦。不过他自己提出来的,樊渺也就同意了——她留心看着,应该照应得过来。
桃青宜换下米白色的外衫,穿了水蓝色束袖口的衫子,把头发全盘起来,装扮得利落了些。
桃青宜站到王记包子铺前的时候,引来了里里外外的人看。包子铺平时生意很好。可是今天只能用火爆来形容——
“伙计,来十个……”
“伙计,来二十个……”
铺子里的桌子早就满了,门口第一次排起了长队。每一笼包子出来有好几屉,搬出来就没了。人们也不避讳,看着桃青宜装包子,笑得友好或者高兴。男女皆有,女子居多。
和其它几个卖包子的伙计一起站在门旁边用来卖外带的包子的窗户边,桃青宜保持着微笑,动作不急不缓地把包子装袋递出去。
其实桃青宜心里紧张得很。他哪里干过这个,更没有被这么围观过。买包子的人怎么这么多?平日里也是这样吗?心里想的东西,旁人看不到的。他们眼里,就是个天仙样的公子,笑眯眯给装包子呢。
手好酸……桃青宜抬起袖子擦擦汗,红润的脸上有微微的汗珠,阳光下耀眼得很。
樊渺不开心。很不开心。又一笼包子开卖的时候,她走到了桃青宜身边:
“青宜,累了吧?回去坐坐吧。”
“啊,嗯,卖完这笼。”
桃青宜还想接着装包子,却被樊渺拦住了:
“不用,你出汗了,回来休息。”
“妻主,买包子的人好多啊。每天都是这么多吗?”桃青宜初次做这样的工作,完成的不错,心里还是很开心的。他做的不错的话,是不是每天都能陪妻主卖包子呢?
“不是,你回来休息。”樊渺拉着桃青宜进了厨房。
别说馅料快用完了,面粉都快用完了。平时哪有这么多人。人都是来看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谁都见不着的桃家大公子的。
人们看着老板夫郎被老板拉走,纷纷很是惋惜。不过还是在队里等着,想看看那天仙样的公子能不能再出来,给自个儿装一袋包子。
不过众人要失望了,樊渺把桃青宜藏在厨房里一直藏到关门。
樊渺非常不开心。他是她的夫郎,不是招揽生意的招牌。她就想过,会有人专门来看人而不是买包子。只是没想过这么夸张。
好吧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心情,就是……不想再让众人这么看他。可以这么看他的,只有自己。所以,樊渺看着人多,自己去前面装袋子了。人们失望的眼光她不是没见,她就是……小气?抠门儿?嗯,也许吧,反正不想让桃青宜出来。
在包子铺刚开门的时候,樊渺因为听见有人说桃青宜的不好,关过一次门。那时候那个带头胡说八道的麻烦人这次听着桃青宜在又来了。樊渺出去装包子的时候她正好在。
“哟,我说上次樊小妹怎么关门儿那么着急,原来听着害臊啊!我这张嘴没遮拦,对不住对不住。樊妹子好本事!这桃家公子,嘿,还真是你夫郎!”
“过去就过去了,我也没什么本事不本事的。要多少包子?”樊渺都不记得她长相。听她说到关门的事,才觉得她眼熟。
“三十个!嘿,樊妹子别计较,老姨光棍儿一个,也就会瞎说,后来瞎说也没地儿了不是?”
“事儿早过去了,老姨常来!”樊渺本身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时间过了这么久,她当然不会再生气。老姨这时候说话很中听,樊渺对她印象更是没那么差了。
“真过去啦,姨照顾生意!”旁边小伙计也帮腔。
“老板冲冠一怒为蓝颜啊!”一边的年轻女子总结似的发言,埋没在人群里。
桃青宜从伙计们那里知道了这件事情,抿唇一笑,又晃花了不知多少人的眼睛。桃青宜心里窃喜——她也不是表面那么冷淡嘛。
生意太火爆的结果,就是馅料很快用完了,原本计划还可以用两三天的面粉,半天多一点儿也快用完了。樊渺和伙计们跟还在排着的人说材料用完了,改天再来,就准备收拾打烊。
桃青宜休息了一下子就没那么累了,樊渺还是要他在厨房多坐会儿,这一坐就坐到了铺子打烊。桃青宜缓过劲儿来,大概也明白了。大家不是奔着包子来的,是来看他的。
好吧,他承认,看到这样的场景,除了害羞之外,他还是有些飘飘然的——她不想见他,想见他的人多着呢。
再加上知道樊渺曾经因为有人在店里议论自己就把门给关了,这么些天的郁闷一扫而空,心情一时间畅快很多。
“妻主,你卖包子是因为开心吗?”难得一起回家,桃青宜跟在樊渺身边问道。路边绿柳成荫、花香四溢,景色和心情一样美好。
“不是,卖包子才有饭吃。”樊渺当然不会觉得卖包子是因为开心。
“可是妻主,我带的嫁妆……为什么不用呢?”难道将来要连人一起退回去?
那嫁妆倒也不是完全放着不动。樊渺和他说过,有些债务。当时便拿了些出来偿清了。其实桃青宜不知道,那债务是樊渺还桃家主夫钱的时候,跟旧巷的邻居欠下的。
还债之后,樊渺便只当没有那嫁妆了。
“嫁妆太多了。”樊渺回答。
“嗯?”桃青宜不懂,多了不好么?
“河曲发大水了。”樊渺接着说。
“啊?”这有关系吗?
“有很多难民吃不上饭……”
“嫁妆带来了就是妻主的,妻主想要接济他们青宜绝不反对。”桃青宜也是很同情难民的,他见过那饿狠了的小孩子,瘦得不似人形,好像干柴一般。他就想着能怎么帮就怎么帮。
樊渺沉吟一下——
“咱全捐了吧。”
桃青宜愣了。她自己不是穷得叮当响吗?一点儿不留?
“全部?”
“你挑喜欢的几样留下。我也挑一样留下。”
“……嗯,好,全凭妻主做主。”
桃青宜不心疼钱。他跟着樊渺是穷苦了些,可是和难民是没法比的。听闻有难民食不果腹,他是恨不得全捐的。可是樊渺很穷,又不会自命清高,怎么就能视金钱如粪土呢?
桃青宜越来越觉得,她离自己好远。她的决定,他总是会在听到的瞬间感到惊讶。她的想法,他从来不曾了解。
原来嫁人真的不是嫁了好人就万事如意……她没什么不好的,他并不觉得日子有多如意。
好心情过去得很快,桃青宜还是不懂繁樊渺在想什么,他无法像刚才一样那么高兴了。有那么一种看不见的膜,叫隔膜,它横亘着。他感觉得到,他在这边,她在那边。
桃青宜的包子西施只当了一回,樊渺就舍不得了。说什么也不让他再去。
于是桃青宜又回到了守空闺、串门子的生活。
好在桃青宜很受娃娃们欢迎。
他只到过牛爷爷和牛大叔家。可是自从在牛大叔家里见过牛大叔的小儿子之后,桃青宜身边就总有小孩子围上来叫着漂亮哥哥。小孩子们都是没有秘密的,一个人喜欢哪个大人,大家都会跟着靠近。
桃青宜才十六岁,新梳的已婚发髻一点都挡不住孩子们甜甜的嗓音叫他“哥哥”——其实有的娃娃应该叫他叔叔的。
后来即使在家里待着,也总有一群小孩子到院子里来找他,送来蛐蛐儿,草兔子,或者野花儿。然后在院子里翻跟头玩儿、成群结队地做游戏。
桃青宜将就着用吃饭的桌子画了幅画,小孩子们做游戏时的可爱样子全在画上。拿出来,大家抢着要。桃青宜就答应,一天一幅慢慢来,谁都有份。
要多作画,没有书桌是不行的。饭桌有些小,有些低,画起来很不方便。
桃青宜跟樊渺说了缺一个书桌,樊渺第二天就给他做了一个。
正是最标准的样式,打磨得漂亮,还刻了简单大方的花纹。桃青宜用起来十分顺手顺心。他又知道了妻主的一个优点——
会木工,会雕刻。样式还设计得好看又实用。而且……这次,他的桌子比包子重要了。
有了桌子,桃青宜每天里看着一群孩子玩儿,写写画画,生活倒也惬意,没那么孤单了。
生病错过了三朝回门,按习俗要推后一个月,在次月的这一天再回。所以,桃青宜回门时已是一个月后。
这一个月里,发生了让桃家主夫生气的两件事——
第一件,是桃青宜刚嫁过去就生病。
第二件,是河曲发大水,城主号召大家救灾,樊渺把桃青宜的嫁妆全捐了。
所以,桃青宜刚进桃府大门,桃家主夫就出了西苑去迎接。
樊渺直接去主厅里拜见桃敏文,樊渺则一路拉着桃青宜进了西苑。看着消瘦了一些的桃青宜,桃家主夫很是心疼:
“受苦了吧?”桃家主夫摸着桃青宜粗糙了一些的手,关心着。
“没,爹爹,妻主待宜儿很好。”
桃青宜看着爹爹,心里不是滋味——自己过得其实不差。就是把爹爹苦了。
开始时对樊渺又怕又怨是因为不了解。后来时间稍长,他才发现,只要他提出要求,樊渺其实很少不答应。所以日子自然是胡思乱想少了些,开心多了些。他怨她不解风情,可想来她待他其实不差。
“傻宜儿,都瘦了……别骗爹爹,她都把你的嫁妆全捐了,爹怎么能不知道?”
桃青宜心虚地低头——樊渺捐之前和他说了,他是同意的。
樊渺捐掉嫁妆的原因是钱财是万恶之源要尽早散掉。这是桃青宜不知道的。桃青宜只是听说了灾民的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觉得捐了能真正救活好多人。
“宜儿,那嫁妆……她真的全捐了?一点儿都没留?”
“也不是……妻主让宜儿挑喜欢的留下,宜儿就选了三五样。妻主又从剩下的里面拿了一样出来留下。”
“就三五样?”桃家主夫听到“也不是”的时候还有些庆幸,以为樊渺是假捐赠的名义,捐少留多赚名誉。听到后面,简直是从火炉掉进冰窟里。
“嗯……”桃青宜低头,不敢看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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