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自是叫宁掌柜受不起,眼珠一转,看向楼上道:“小舅哥知如今拿不到银子,想与宁某鱼死网破,诸位可莫要听信了他的胡言乱语。”
祝老爷听他到了这时候还说得冠冕堂皇的,顿时也顾不上自己会不会损了祝家的颜面,出口道:“你放屁!诸位要是不信,可以向城中的金掌柜打听,他如今也是落了难,之前一直与我这好妹夫勾搭着坑害东家的银两,现在遭了难,他倒是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
楼上嘈杂不已,朝着底下指指点点,宁掌柜终是没有这般好的定力,面色难看了起来,指着他道:“你要那令牌拿去便是,银两稍后回了城会送些到你府上,你不必这般在外人面前损了两家的脸面。”
文轩有些看不懂这两人的路数了,说这般多,那块令牌是何用处愣是一点都没透露。
“我损了面子?我身上沾染的这些恶习可都是拜你所赐,钱财图谋完了,如今你是连脸都不要了。”
说罢,从宽袖里拿出一沓文书,看着他厉声道:“可还认得这些是什么?”
从他拿出来那一刻,宁掌柜原本面上的淡然便不复存在,眼眸闪动,扑过去就要拿走那一沓文书,眼神狠厉凶猛。
祝老爷腿脚是崴了,可却一直提防着他,见他欲夺走,侧身躲过了他的动作,讥讽道:“是不是想问为什么在我这?”
宁掌柜未出声,死死盯着他,有要再一次出手的准备。
见他这幅模样,祝老爷自是不会离他过近,拉开了些距离,边走边一张张纸数着他的罪状。
从最近的一笔,慢慢说到前面那一桩桩,自他开始说,驿站里便安静了下来,声音不大,却能叫站在楼上的人都听见。
太多了,到最后索性收起来,面露讥讽,看着他道:“从八年前就开始图谋,若非幺妹非你不嫁,你以为你会是今日这般风光?”
见他没有出口的意思,一瘸一拐凑近了几步,目露不屑道:“我早就觉着你这人心思不纯,幺妹执意要嫁给你,我说了她很多遍,若不是幺妹以死相逼,家中父兄怎会松口,你挑拨着幺妹与府上的关系便罢了,娶进门却三番五次叫幺妹为你谋利......”
宁掌柜无话可说。
原人们对下面两人都不怎么清楚,一说到祝家女以死明誓,便都想起了之前的传闻,或多或少都听过议论过。
不同于其余人或惋惜或恼怒看着宁掌柜,李泓煜这边则是大抵知晓了那令牌作何用处。
文轩见主子面色微寒,瞧了楼下还在喋喋不休的祝老爷一眼。
忽地,文轩面上表情一凝,还不及思考,耳边便传来了李泓煜的声音:“救下来。”
文轩跃下,一脚踢飞了宁掌柜还没刺出去的匕首。
哐当。
突然这么一下,叫上面站着的众人顿时屏住了呼吸。
这哪是小舅子与妹夫,分明就是仇人呐。
祝老爷整个人也被面前这幅场景吓得说不出话来,张大了嘴半响,指着他暴怒道:“好啊你,恼羞成怒了不是,有胆做,如今竞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灭口。”
后怕不已,却又气得双眸冒火。
他要还看出去刚刚他要做什么,那他就是比幺妹还要眼瞎心瞎。
手有些痒,想照着他那张脸打下去。也确实这么做了,只是才刚刚挥拳,就被文轩给截下了拳头。
祝老爷连着文轩也看不爽了,甩开他的手正要继续,就听见驿站外传来整齐划一的马蹄声。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黄橙橙的火把便举到了驿站里,祝老爷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讷讷地看向驿站门口。
这个动静已不是随意劝解能解决的小事,小厮早去附近的府衙报了官,夜里报官实乃大事,衙门里也没敢耽搁,骑着马就跟着来了。
“宁淮魏是何许人也?”
门口缓缓走进来一位身着官服的老爷,那架子倒是有模有样的,端的是一副公正样儿。
无人应答,店里的小厮不知谁是谁,只好赔笑指了指堂中对立站着的两人:“大老爷,就是他们二人闹事。”
宁掌柜闻声往那边一看,眉头蹙得更紧。
这人怎么会不认得,两人在庆安城这些年可打过好些交道,前阵子投靠了太子,拿了二十万两换得了一个官衔,竟不想,是这一块的县尉。
见他认出来了,那人也不继续端着,抚须笑道:“原是宁兄啊。”
这句话乍一听是惊喜,后却又带着耀武扬威之意。
“既是在本官的地盘上闹事,那总得给大家一个交代不是,刘某刚来青阳县不久,遇上行刺这么恶劣的事,定是不能饶恕的。”
李泓煜看着底下那个县官声情并茂的一番动作,唇角轻扯了一下。
偷盗一事就这么揭过,这个县尉怕是与另一人积怨已久,正好也能借此立威。
刘县尉可不就是这般想的,才上任青阳县县尉不久,还没想好做什么,就有人巴巴的送上门来让他烧这第一把火。
效果达到,看了眼两旁站着的官差,招手道:“带回衙门审讯,此事可是重罪。”
夜已深,驿站大堂里人都散了,小厮将门拴上,楼上围栏边的客人也都回了屋子里。
文轩走回到李泓煜身后,斟酌着道:“主子,可要回房歇息?”
李泓煜摆摆手,指了指包房,又指了指外面。
文轩顿时明了,颔首跟在李泓煜身后,其余两人回到屋子里看着。
越是临近了渭南,温度便不似在京中那般寒凉,九月底,不用打着火把还能瞧清官道上的路。
前面一队举着火把骑马的队伍快速移动着,后面树影摇晃。
祝老爷与宁掌柜被横架在马背上,已至亥时,刘县尉虽想马上问审,可过于焦急了终归不好,正好明日在衙门里审问,也好叫人都瞧见听见。
牢门锁上,两人并未关在一起。
李泓煜站在牢房不远处,文轩趴在屋顶小心翼翼的揭着瓦。
待看清底下情形,放好瓦片,飞快落到李泓煜身边,轻声道:“主子,分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