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扬州骤变·两难(1 / 1)

我这才回过神来,老老实实的道:“出去,逛了会儿。”

“不是让你别乱跑吗?”

“奴婢,知错了。”

他起身慢慢的走到我面前,低头看着我的眼睛:“出去逛,见到谁了?”

我一听这句话心里就是一跳,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立刻低下头,心里一阵发怵。

不过我和黄天霸的交往并不忌讳别人知道,他也一直以来心里都有数,而且在他面前我也不敢再撒谎,似乎所有的谎言都是无所遁形的,于是老实的说道:“见到黄爷了。”

“哦?他找你干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问候一下,因为明天就要走了,奴婢也跟他道个别。”

裴元灏听了,那双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斟酌我的话,但黄天霸今天没有对他动手,他又撤了兵,两个人的心里也算是达成了一点默契,所以他并没有再追问别的,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既然只是道个别,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奴婢下了趟江南,也想给宫里的姐妹们带些特产,是个心意。”

“哦?”裴元灏挑了挑眉毛,低头一看,我果然拎着些纸包,还有几个包装得格外精致的,是南方有名的万宝斋的甜点,京城也不容易买到。

他的口气这才缓和了一些,看了几眼,又皱眉道:“买了这么多,你的银子够用吗?”

“呃……啊?”

我有些奇怪的抬头看着他,不知为什么,这句话问出来让我感觉很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讪讪道:“够用的,奴婢还有一些积蓄,以备将来——”

不知为什么,听我说这句话,裴元灏的脸色变得不好看起来,冷冷的一把推开我,转身便走了出去。

我一个人站在门口,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这个时候也来不及去想那么多,收拾好了买回来的东西,我便早早的洗漱上床,可也许是因为明天就要动身回京的缘故,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来来回回翻腾着许多人,许多事,烦乱得好像幼年时看过的皮影戏,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等到我浑浑噩噩睡去的时候,窗外已经露出了鱼肚白,不一会儿浅眠的我便被州府内的动静给惊醒了。

梳洗好之后,我便去内院服侍裴元灏起身,等收拾完毕,杨云晖早已经带人在州府外等候,这一次离开扬州要比南下的时候声势更浩大,也许是担心路上会再出什么意外,虽然前来送别的官员也并不多,但知州大人亲自送达北门,也足以让许多人重视了。

和来时一样,我跟着裴元灏在同一辆马车里,看着两边慢慢往后移的景致,清晨的扬州还没有苏醒过来,但空气中清冽的香气却让人有些留恋。

等到了北城门,洪文全毕恭毕敬的上前来,裴元灏交代了几件事,守城的卫兵便将城门打开,车队便晃晃悠悠的往外驶去。

我坐在窗边,轻轻的聊起帘子往后望去。

裴元灏坐在车厢的另一头,看着我,冷冷道:“看什么?”

我看了他一眼,乖乖的把帘子放下来。

可就在帘子飘落的一瞬间,突然,一个惊天动地的巨响从远处传来,好像晴天的闷雷一般,震耳欲聋!

出什么事了?!这一刻,所有人都露出了惊愕的神色,看向巨响传来的方向。

裴元灏呼的一声撩起帘子:“洪文全。”

洪大人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呢,脸上满是惊惶不安的神色:“微臣在。”

“怎么回事?”

“这——”洪文全面露难色,正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就看见前面不远的大道上匆匆忙忙跑来一对人马,正是守城门的官兵,他们一见洪文全,立刻跪下道:“洪大人。”

“怎么回事?”

“灾民,灾民在撞南城门!”

“什么?!”

洪文全一听吓得面如土色,冷汗直流,而裴元灏已经下了马车,走到他们面前去,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几个守城将士不知道他的身份,又见他面色肃杀,正不知如何应对,杨云晖上前一步道:“快说!”

那些人看了洪文全一眼,后者早就不知所措,他们也大概猜到了眼前这个人的身份,便老老实实的道:“附近几个省的灾民前几天已经往这边涌过来,大人吩咐将灾民拒于附城外十里,不让进城,但今天,外面已经饿死了近百人,灾民群情激愤,所以——”

话没说完,他们已经被裴元灏铁青的脸色吓得不敢再说话了。

而我坐在马车上,大吃了一惊,没想到洪文全居然把灾民拒于附城外十里,这样下去,只怕灾民要全都饿死,也难怪,他们会激愤难平去撞城门了。

裴元灏一步一步的走到洪文全面前:“为何不开城门?!”

“回公——回殿下,”洪文全看着架势不对,便跪下道:“这一次灾民的人数实在太多,扬州城的囤粮根本不够,如果真的让他们进了城,恐怕会大乱啊。”

“不让他们进城,就不乱了?”

“这——”

他的话还没出口,裴元灏突然一脚踢过去:“混账!”

洪文全被踢翻在地,周围的人全都吃了一惊,急忙要上前,但一看眼前这架势便知道,裴元灏怒得不轻,不敢再说什么,当兵的到底也有些眼力,看出裴元灏的身份不简单,立刻稀里哗啦的跪倒了一片。

这个时候,我也从马车上下来了,走到裴元灏身边:“殿下。”

裴元灏没理我,转身吩咐道:“命令州府人的立刻出来戒备,其他人,随本宫过去!”

一听他自称“本宫”,这一层窗户纸也算是彻底捅破,尚且不知道他身份的人这一刻惊得目瞪口呆,而洪文全跪着爬过来,连连磕头:“是,微臣遵命。”

说完,便连滚带爬的回去准备,裴元灏狠狠的一挥袖,便朝着大乱的城门那边走去。

他刚一迈步,杨云晖就跟上去,在他耳边道:“三哥,回京的事——”

裴元灏的脚步顿了一下。

这一刻,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金翘的信和最近发生的事都在昭示着皇城内的不安和暗流涌动,裴元灏也是因为这,放弃了回生药铺急切的回京,谁知现在又出了灾民的这一档子事,不知他会如何决断。

就在这时,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道光。

顿时,我紧张万分的看着裴元灏——他,会留下吗?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偌大的城门口几百号人安静得好像连呼吸都没有了,我也什么都听不到,只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利害,咚咚作响,连耳膜都震得有些发疼。

就在这时,裴元灏猛地转身,一把牵过旁边的马匹,翻身跃上马背:“先看了再说!”

一听他这句话,我觉得心里好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只见他一扯缰绳便要朝着南城门而去,在路过我身边的时候,他一下子俯下身将我拦腰抱起,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人已经到了马背上。

这一刻,我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被他紧紧的拥在怀里,感觉到那股熟悉的滚烫的气息,过去是让我惊惶,而现在,心里涌起了一股说不出的感觉,胸口一阵阵的发烫,连眼睛都有些发烫了。

马匹飞驰,不断的颠簸,我差点摔下去,急忙侧过身子,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紧紧的贴进了他怀里。

这时他低头看了我一眼,眼中似乎闪过了什么,然后低声在我耳边道:“抓紧。”

说完,策马飞驰,马匹飞快的朝着南城门而去。

不一会儿我们已经到了南城门,远远的看着那高耸的城墙遮挡住了阳光,只剩下凛冽的寒风呼呼啸响,而伴随着风声的,是一阵比一阵更巨大的撞城门的声音。

轰——轰——

巨大的城门被城外的人用力的冲撞,随着巨响阵阵颤抖,好像连脚下的大地也在颤抖,马匹发出的不安的嘶鸣,这时,洪文全已经带着州府的兵将冲了过来,急忙让他们把通向城门的这条大路封锁,还有一批分散开来,将那些惊慌失措的民众赶回家去。

虽然裴元灏是让开城门,但谁也不知道,城门一开,饥饿到已经疯狂的灾民涌入扬州城,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只这样一想,我的心里也有些害怕,抓着他衣襟的手微微颤抖着。

“别怕。”

他的声音在耳边低沉的响起,然后慢慢策马上前,这时杨云晖也已经带着他的人,连同铁甲精兵全都跟了上来,纷纷拦在了裴元灏的面前,毕竟这位天家皇子的安危,才是他们最重要的事。

就在这时,那高大的城门已经抵挡不住被灾民撞到,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大门重重的倒在了地上,几个躲闪不及的守城将士连惨叫都还没来得及发出,便被压在下面顿时鲜血喷洒,一阵尘土猛地激起半天高,迷漫了整个城门。

霎时间,呼喊声四起,成千上万的灾民冲破烟尘,如潮水一般向城内涌来。

“快啊,里面有吃的!”

“快去找吃的,快!”

“有吃的啦!”

我坐在裴元灏的怀里,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那些灾民一个个衣衫褴褛,饿得瘦骨嶙峋仿若骷髅,他们疯狂的往里冲,浑浊的眼睛里绽放出的是几乎疯狂的光,心里想的,嘴里念的,只有一个字——

吃!

看着那些人疯狂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心里一酸,泪水盈眶滴滴滚落。

饥饿,也许在很多人看来,是上不得台面的**,但也正是最简单的**得不到满足的时候,就是人类最大的悲哀。

那些灾民一进城便疯狂的找吃的,甚至有人抱着城门边那几棵柳树就开始啃树皮,还有的城门口不远处的小摊贩被这一幕吓得早早的遛了,摊子上留下一些吃食,那些饥饿一见到便两眼放光,抓起来狠狠的往嘴里塞,有的人甚至哽得直翻白眼,还拼命的往下咽。

这疯狂的一幕,所有人都被震慑住了,眼看着那些灾民还在往前蜂拥,甚至踩死了好多人,这一刻,不仅是周围的那些人,连杨云晖的眼中也透出了一丝惊恐的光。

而裴元灏,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我分明感到,那揽着我腰的手沉了一些。

“保护殿下!快拦住他们呀!”

洪文全见状不妙,急忙大喊起来,那些铁甲精兵和周围的守城将士也反应过来,急忙冲上前去,一个个手挽手在城门口围成了一堵人墙,硬生生的将那些灾民拦了下来。

好像汹涌的潮水冲击着堤坝一般,那些灾民被拦住之后也不甘心,拼命的往前冲,甚至还有的朝着那些将士又踢又打,顿时人群乱成一团,有的被打得头破血流只能被拖回来,但立刻又有新的人冲上去围住,不断的冲击与阻拦,好像一场攻城之战,我看得心惊胆战。

这时,身后的人用力的环住了我的腰,在我耳边说了一句:“别怕。”

我还没开口回答,他已经一抖缰绳,座下的骏马慢慢的朝着前面走去。

这条贯穿扬州城南北,最宽阔的大道上,一边是数以万计的灾民在疯狂的冲击着官兵,一边是只有我们两人一骑,这种反差令人感到诡异。那些饥民饿了这些天,刚刚撞开了城门,也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个时候被官兵死死拦下,也再没有了力气,慢慢的平静下来。

他们抬起头看着高高在上的裴元灏,我也看着他们,那些饥民的眼睛空洞得让人心疼。

裴元灏开口的时候,声音也和往常有些不同,道:“我知道,你们是为什么而来。”

“……”

“你们想要吃饱饭。”

一听到最后三个字,那些人又有些蠢蠢欲动,周围的官兵立刻紧张起来,用力的拦下他们,人群中也渐渐有人回应道:“是啊,我们只是想要吃一口饭而已。”

“我们想要活下去,我们要,要吃饭!”

渐渐的,那些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沉,好像重锤在击打着人的心,我一阵哽咽,回头看着裴元灏,他的脸色依旧没有什么改变,但却开口道:“我保证,会给你们饭吃,会让你们活下来!”

那些人一听,全都吃了一惊,也纷纷感觉到眼前这个男子的身份不简单,其中有一个看起来稍微年轻力壮一点的男子大声道:“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

一旁的洪文走过来,对着饥民大声道:“他是当朝的三皇子!”

“三皇子?!”

“他就是三皇子殿下?!”

那些人全都大吃一惊,看着裴元灏如天人一般立于马上,面对着成千上万的汹涌的饥民也毫无惧色,纷纷为他的气魄所震,顿时,前面的那些饥民一下子便跪倒在地——

“三殿下,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他们这一跪,后面的人也纷纷跪下,顿时,我看着那成千上万的饥民在眼前跪下,仿佛涌来一般齐齐的拜倒。

这是我第一次,看着那么多人跪在眼前。

可那种感觉,并不好,因为我知道,在这些人跪拜的时候,那沉重的责任也压在了我们的身上,当你要接受这样的荣光,便注定要背负荣光所带来的苦与难。

一大早我们才收拾着从州府离开,但不过一会儿,我们又回到了州府,这一次完全没有了离开时的轻松,我听着他的脚步声,一步比一步更沉重。

数以万计的灾民涌入扬州城,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过去也不是没有过灾民进城造成大乱的事,尤其今天的灾民进城竟然是撞开城门,似乎已经隐隐预示到这一件事的棘手,人在饿极了的时候是什么都做得出来了,到时候,谁还管什么法度,什么身份地位。

看着他干裂的嘴唇,我沏了一杯热茶送到他手里,他捏着茶碗,却一口也没喝。

“殿下,”我轻轻道:“您别急,喝口茶缓一缓。”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低头正要喝茶,就听见外面洪文全已经带着扬州的大小官吏匆匆的赶来,这些人全都跪在他的脚下,一个个面如土色不敢开口,裴元灏将茶杯放到桌上,沉声道:“外面的情况如何?”

“回殿下的话,局势暂时控制住了,所有的饥民都被安排在了城南。”

“吃的呢?”

“下官已经命人即刻开设粥厂,先稳住那些饥民再说。”

虽说局面是稳定下来了,但谁都知道,这些只是权宜之计,那些饥民是要真正的吃饱饭,可粥厂所能提供的仅仅是果腹,而且这一次扬州还下了雪,天气比以往寒冷得多,灾民还需要大量过冬的衣物和取暖的东西。

看起来,这件事真的比任何一次都更棘手。

裴元灏道:“你刚刚说,囤粮不足以应付这些饥民,现在扬州城的囤粮到底还有多少,可以支持多久?”

“这——”洪文全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裴元灏犀利的目光看向他,洪文全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道:“不,不足三天。”

什么?我站在一旁,听得大吃一惊。

不足三天!怎么可能,江南被称为鱼米之乡,是整个中原的粮仓,而扬州又是南方最富庶的城市,怎么可能这里的囤粮居然不足三天,这怎么可能!

裴元灏怒极反笑,坐在桌边慢慢的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悠悠道:“洪大人,你这是跟本宫为难,还是跟本宫玩笑?”

“微,微臣不敢。”

“那你告诉本宫,扬州城的囤粮都去哪儿了?”

“这——”

洪文全跪在地上不停的发抖,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裴元灏那双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透出了一股阴冷的杀气,就在这时,外面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杨云晖带着人匆匆的跑了进来:“三哥!”

“怎么了?”

杨云晖看了跪在地上的洪文全一眼,便说道:“刚刚收到的消息,整个扬州所有的米铺粮店在昨天晚上就已经全都休市了,老百姓听说灾民进城,正在四处购买米粮,好几个地方发生了哄抢的事故,现在外面已经大乱了。”

裴元灏一听,立刻明白了什么,低头看着洪文全,眼中爆出了怒火。

这个时候洪文全也知道事情败露,磕头连连:“殿下,殿下,罪臣知罪了!”

他拼命的在地上磕头,不一会儿额头就被磕出了一块血印,哭得泪涕横流,格外狼狈,但看着他的样子,我心里也没有丝毫的同情——之前还以为他是因为城内的囤粮不够才将灾民拒之城外,虽说狠心了些,但到底还是在为大局考虑,可现在这个局面才知道,他居然是在背地里勾结粮商准备囤积粮食,趁着灾情哄抬米价,赚黑心钱!

也难怪他会把灾民拒之城外十里,不是怕灾民闯进城,而是怕裴元灏知道了,自己的如意算盘落空吧!

裴元灏霍然起身,道:“抓起来,关入大牢!”

“是!”

周围的人不敢怠慢,立刻上来将已经吓得面无人色连连讨饶的洪文全抓了起来,裴元灏冷冷道:“等这件事过了,本宫再扒你的皮!”

说完,他便朝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对杨云晖道:“立刻调集人马,一定要稳住扬州的局面,不能再让灾民加入他们闹事!”

杨云晖立刻点头跟了上去,他们疾步往外走,走到内院大门口的时候裴元灏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回头一看,我正跟在他身后,因为他们走得太快,我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停下脚步,对我说道:“你不用跟去。”

“啊?”我一愣,正要开口问,他已经说道:“回去!”

两个字简单而利落,不容我再说话,他已经和杨云晖走远了,我默默的站在大门口,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也有些发紧。

接下来的时间,我便一个人呆在他的屋子里,看着香炉里的青烟袅袅升起,再慢慢的消散在空中,可整个扬州却没有这样的悠闲,灾民进程,米价哄抬,囤粮不足,这样已经足以造成大乱,就算我没有亲眼看着,也隐约能感觉到,那种粮食带来的恐慌像外面的乌云一样,密布在扬州成的上空,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一直到上灯时分,裴元灏才回来。

他的脸色比离开的时候更不好看,一进屋边坐到桌边,扑腾的烛火照在他的脸上,那里没有一丝表情,也没有一丝温度,可身上那股煞气却更慑人了。

我隐隐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妙,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殿下。”

他沉默了很久,才慢慢的回头看着我,但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我一愣——“吃饭了吗?”

“……啊?”我傻傻的看着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第一句话会问我这个,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还没有。”

“为什么还不吃饭?”

“……”

“也不缺你这一口。”

“……”

我站在那儿琢磨了半天,我感觉到他好像是在开玩笑,可这实在不像他,裴元灏可以生杀予夺,也可以森冷阴鸷,但他怎么可能跟我开玩笑?

但转念一想,我也还是明白了,他是绷得太紧了,听州府里来往的下人说,扬州城这一次乱得很厉害,而且不仅仅是灾民要吃的,老百姓哄抢粮食那么简单,那些粮商在这里都是有名的地头蛇,连洪文全跟他们勾结,也只能拿到一些零头,这批人在扬州的势力极大,他们要囤积粮食赚黑心钱,官家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裴元灏面对的还不仅仅是这一件事,京城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现在都还没有消息,他就算人留下来,心也早就飞回了皇城,这边耽搁一天,可能对他将来的影响就是无法估量的。

现在的他,也许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难。

只这样一想,我竟然有一丝淡淡的心痛,虽然知道对这个男人不应该有这样的情绪,可胸口那微微的抽痛却是骗不了人的。

沉默了许久,我慢慢的走到他面前:“殿下。”

“奴婢,能为您做什么吗?”

虽然,我不可能为你排忧解难,但眼下,哪怕能为你做一点事,也是好的。

他也看着我,那双漆黑的眼睛即使离烛光那么近,也没有一点光亮,好像无尽深幽的寒潭。

突然,他毫无预兆的一把抱起了我。

“啊!”我惊得低呼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将我抱到了床上,烛火被惊起的一阵风吹得扑腾不已,在那晦暗难明的光线中,我看着他一般的脸庞都被隐匿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他一挥袖,烛火彻底的熄灭,在一片漆黑中,他俯身压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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