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涵枫不怒反笑,她若不是早就看穿了邱锐之这个人,怕是要真信了他这番激昂地说辞。
眼前这个男人极善于诡辩,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话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信手拈来,从他嘴中吐出的话,叶涵枫连一个字都不会信。
她道:“邱锐之,你不过是嘴上说的好听.....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阿邪好,可在阿邪面前却连一句实话都没有,他知道你给他下蛊的事吗?他知道你要擅自拿掉他腹中的孩子吗?他知道在他全然不知的情况下,你就已经替他做好了所有决策吗?......这一切!你都可有曾问过他的意见?!”
“命如果没了,还谈什么意见?”邱锐之对她的质问嗤之以鼻,冷嘲道:“我就是为了邪儿好,才会瞒着他,若不然他也跟你一样头脑发热,非要去寻那什么解蛊的奇药,最后反误了性命,你说....到那时我是要杀了谁解愤才好?”
“是你,还是荣怀雪?还是整个云逍派!”
越是说下去,邱锐之就越是再难维持从容不迫的面具,这话说到最后一句时他已是声色俱厉,可心中却烦躁不堪——他不明白,那东西在邪儿肚子里怕是连果脯那么大都没有,根本算不上是条人命,没便没了,有什么值得这些人大惊小怪,一个个挣着命都要拦他?
“呵,你这话何不当着阿邪的面说,看看他会怎么回你?”叶涵枫道:“当着阿邪的面巧言令色,背着他却是另一副嘴脸,你就不怕有一天所有谎言都被拆穿,阿邪会弃你而去吗?”
这算是戳到了邱锐之的痛处,拥有越多就越是害怕会失去,曾经易邪不喜欢甚至是厌恶他,他可以肆无忌惮的用尽下作手段将人留在他身边。
可如今易邪与他表明了心迹,他却反而如履薄冰起来。
这就如同是一个风光旖旎的梦境,梦境中到处披红挂彩,刻刻都是良辰佳境,像尽了他洞房花烛人生最得意之时,他不免沉沦其中,却生怕一步踏错,便会掉入连接现世的无尽深渊,在这深渊的另一头,便是他坐在首席上的倒影,满场宾客散尽,只余他一人高高在上。
最残忍的,莫过于得到后再失去,在与易邪两情缱绻,感受过真正夫妻间一起耳鬓厮磨、心意相通的亲密后,他已经不能忍受易邪再像曾经那样,据他于千里之外,用那种又恨又怕的眼神看他,也同样不能忍受独自一人在房中时哭时笑,无人问及伤痛的孤寂。
那场景,只是稍微作想一下,都如同身置冰窟,让他周身发寒。
不,绝对不能这样.....他决不允许,纵使是梦,他也要将一生都荒沦其中,将所有侵入者屠杀殆尽,将这份虚假的美好维持到最后一刻,带入坟墓,与卿长眠,于阿鼻地狱再次共度良宵。
邱锐之极缓慢地抬起头死死盯着叶涵枫,色厉内荏道:“你不敢说。
”
“没错,我是不敢告诉阿邪。
”与他相反,叶涵枫却逐渐显得游刃有余道:“但是......我却可以告诉易师叔夫妻二人,易师叔或许会因为顾忌阿邪感受而听你狡辩,受你的蒙骗。
可尹师叔却不一样,他的眼睛里向来容不得一粒沙子的,他若是知道你对阿邪做的那些事,必会不由分说地带阿邪走,而且无论阿邪愿不愿意,他都会替阿邪做主,与你和离。
”
邱锐之面色阴晴不定,黑眸中终于不可抑制地带上了几分杀意:“你觉得有人能从我这里带走人?”
“你想试试?”叶涵枫却是笑了,道:“邱阁主若是想看阿邪夹在你和他父母之间左右为难,日益憔悴的话,大可以继续你不可一世的态度。
”
“不过我要提醒邱阁主一句,在阿邪心中,易师叔二人的分量可远非我这个师姐能比的,所以,邱阁主要是还想故技重施的话,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
邱锐之脸色勃然一变,这话听着何其耳熟!之前他也曾这般拿易邪威胁嘲讽过叶涵枫,如今却被她以牙还牙回来了.......
按捺住心中不断窜出地杀意,邱锐之问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很简单。
”叶涵枫也顿时敛去玩笑的神色,不容反驳地道:“与我一同去寻给阿邪解蛊的药材。
”
“那地方根本不存在!”邱锐之咬牙切齿道。
“谁说不存在?”
门被倏然推开,荣怀雪走了进来,对邱锐之作了个揖后,盈盈笑道:“邱师弟,我那天本想把话跟你说完的,但你根本没有耐心听,今日,就听师姐给你讲个明白吧。
”
邱锐之对她的出现并不意外,凭他的本事,一个人在外听了那么久,他自然是早有察觉,只是懒得理会罢了,可他此刻依然眯起眼睛,冰冷的视线如利剑般刺向她道:“你倒还有胆出现在我面前,怎么?荣师姐,与云逍派大弟子相处这些时日,竟也将你感化到了为伸张‘正义’能不顾生死的境界?”
这明显赤裸裸地威胁,可荣怀雪却一反常态地没有退却,而是迎上他的目光,仍旧面不改色地笑道:“伸张正义?这可谈不上,师弟的家事自然轮不到我来评判对错,我只是单纯地为了师弟的将来着想罢了,毕竟双儿怀孕不易,若是错过了这回,恐怕你们夫妻二人以后也再难有子嗣了。
”
“况且,师弟就算不对自己的子嗣上心。
”荣怀雪稍歪了一下头,眨眨眼道:“也总该想着点你那些整日求着‘上进’的堂弟们吧,他们可是自小就被父母耳提面命着准备接替这阁主的位置呢,师弟若是一生无子.....别人不敢说,但我想大长老定会第一个是举觞称庆的,而下面的人既然知道这寒江阁早晚是会改换门庭的,到时候对师弟你阳奉阴违的还会少吗?”
“还是说......”荣怀雪攥了攥拳头,捻起了袖角挡在嘴边,用仿佛有些为难还有些微妙地避嫌的语气道:“师弟....莫不是真像外头传的那样,其实对易师弟并没有感情,心中念着别人,所以纵使是知道这样的结果,也连他的孩子都不想留?”
邱锐之的脸色霎时就变得极不好看起来,像是想要发作却又怕被坐实了是恼羞成怒而强忍着的样子。
不得不说,无论邱锐之还是叶涵枫,在陷入这种两方皆不退让的僵局中时,他们都更为擅长用淬过血的刀刃迫使对方低头,而远非言语之间的交锋,所以两人唇枪舌剑了半天,竟还不及荣怀雪这轻飘飘的几句话来得诛心。
“好,我就听你说,但是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阴沉地看了荣怀雪一会儿,邱锐之突然勾起一抹微笑道:“那从今日起,江湖上怕又是要多一个人人喊打的亡命之徒了。
”
荣怀雪虽然早就想到他会拿自己的身份来做文章,可此刻却也不免心中一颤,勉强定了定神才道:“师弟肯听我说便好......”
顿了顿,看了一眼叶涵枫,后者眼中含有几分关切地询问,荣怀雪这才彻底安下心,斟酌好说辞,继续道:“那解蛊的药,名为镜桑花,传闻中它的根茎能化千虫万蛊为丹田内力,蛊毒性越强,它转化的内力就越强劲,而它的花瓣更是有难以言喻的效用,传闻中,有人食了这花花瓣,便登时羽化登仙,飞升而去......”
未等她说完,邱锐之就嗤了一声道:“你在跟我说笑?”
“传言或许是有几分夸张。
”荣怀雪不急不忙道:“但既然有这种说法存在,就说明这镜桑花确实有奇效,只是极难寻找,上一次传出有这奇花的消息,还是在二十年前。
”
“当时在有一路商队在大漠上行走,在正午歇息之时,却突然在上空浮现出一副人间奇景,在那之上是仿佛天地初开时留下的山谷,其中烟雾环绕,山石苍茫,宛若仙境,随着那幻境变换,此地似乎几经沧海桑田,其中还有类似人影般的东西结群闪过,最后一幕便停在一处像是建在地底的宫殿,里面雕栏玉砌、走鸾飞凤,四壁上还隐隐映着粼粼水光,而在那大殿顶端中心便有这么一株周身透明的奇花生长,那就便是镜桑花。
”
“那不过是海市蜃楼。
”邱锐之道:“这世间之大,纵横的山谷何止千万,要找到什么时候?而且你也说那地方历经沧海桑田,现在是什么模样怕是早就说不清了。
你就只凭这空口白话就想让我拿邪儿的性命陪你们去玩闹吗!”
“邱师弟话不必说的太早,毕竟我若是没有把握寻到那处,也不会提出用这镜桑花解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