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为人做事瞻前顾后,优柔寡断,过于心软,就是你的弱处。
”李冀宁叙述道:“再多的理由,也不过是你退缩的借口。
”
话毕,他就突然捉住了易邪的手腕,反手搭上他的脉络。
早就在他们停下脚步那会儿,走在前面的玄衣卫就攥紧了手上的提灯,蓄势待发,这会儿李冀宁一动作,他腰间长剑便锵然出鞘,立时横在李冀宁脖颈。
四方提灯摔落在地,里面的烛火明暗恍惚了两下,便瞬间熄灭了。
“公子手下慎重,若是伤了夫人一根毫发,休怪在下剑锋不长眼。
”
李冀宁目光冷冷的看向他。
“没事,把剑放下吧,他试试我的功夫罢了。
”易邪腕子一转,便将手抽了回来,后退两步,垂下眸子无意识地摸了摸袖口,也不知在想什么。
那玄衣卫闻言才缓缓放下剑,但却不退半步道:“夫人的这位朋友行止唐突,请恕属下受阁主之命,断不能叫夫人再与其多接触,引路的事便另交由下人来做吧,属下现在护送夫人回主院。
”
“也好吧。
”易邪叹了一声,抬眼幽幽看向李冀宁,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我想你该明白这个道理。
从前我们争强斗狠也就算了,终归是年少不懂事,现在就不必如此针锋相对了吧?你也见到了……我如你所言,便是个普普通通的双儿,左右碍不着你的路,我的私事你又何必关切太多?点到为止吧,莫失了从前的情分。
”
李冀宁别开了眼,沉下眸道:“我很感念易师弟你今日留我住下,也记挂着当年的情分,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你待人处事叫我看不惯,想深交下去怕是难了,所以……做朋友便算了,只当是彼此是寻常的师兄弟来相处吧。
”
因此将来我若是做了什么惹你伤心的事,你也千万不要怪罪于我。
易邪皱紧了眉头,心下不是很舒服,李冀宁像是早就打好主意要跟他撇清关系,既然如此,却又何必特意借路来寒江阁看望他,诚心来给他添堵的吗?
最后闹得不欢而散,易邪窝了一肚子火回到主院,进屋就见邱锐之倚靠在琉璃榻上,胳膊枕着紫檀臂搁,上身未着衣衫,只披了件大氅在身上,要穿不穿的,而手里拿的正是易邪之前读的那册话本,也不知他是从哪翻出来的,那上面有自己写的批注,易邪哪敢乱放,平常都是塞到自己的小柜子里藏起来的。
而邱江冷则苦大仇深地跪在地上,面前摆着一个快比他还大的木盆,小孩正吭哧吭哧地伸着小短手,费劲巴拉地揉搓着盆里的衣物,易邪走近一看,可不就是邱锐之白天穿着的衣服吗,这个臭不要脸的禽兽!
易邪走上前一脚把邱锐之翘着的二郎腿踢下来,面无表情道:“起来,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邱江冷见给他撑腰的回来了,立马就放下了盆里的衣服,转身一脸控诉地抱住了易邪的大腿,皱着小脸,别提多委屈了。
“爹爹……”
邱锐之气定神闲地从塌上坐起来,黑色大氅缓缓滑下,邱锐之浑不在意地伸手拢了拢,他身上每一处流畅的肌理、轮廓都随着他的动作,透露出悍然凌厉的气势来,他将手臂垂在膝盖上,大马金刀地坐着,像条大狗一样,眨着眼睛无辜地看向易邪,道:
“他不是夜里常犯梦魇吗?夫君便寻思给他弄点活干,等他累倦了,自然晚上也就没力气闹了,邪儿说难道不是吗?”
“少扯淡了,你每回都有话说!”易邪这会儿连冲他发火的心情都没有,干脆冲地上一指道:“你自己去把那盆衣服给洗了!”
“哦。
”
邱锐之突然间老实的简直不像邱锐之,易邪紧盯着他,看着他走到那木盆前蹲下,从水里拎出那层层叠叠的衣物,手下刚一动作,就听到“嘶啦”一声,衣帛破裂的声音传来,邱锐之立刻就回头跟易邪懊恼道:
“唉……夫君手下也没个轻重,看来这衣服以后是穿不了了,眼下洗了也是白洗。
”
“怎么会?”易邪不为所动道:“你尽管洗吧,等洗好了,撕坏的那处我动手亲自给你补上,到时候你穿出去显摆两下,也能叫别人知道我是个对你知冷知热的,凡是你的事我都务必要亲力亲为,从不假于他手……这份无微不至的心思,想来其他养尊处优的掌门夫人可做不到吧?”
是做不到,但其他掌门也断没有穿着带补丁的衣服出门显摆的。
“…………”
邱锐之望着那一盆衣服,思虑了一下,他若现在把这衣服撕扯成碎布,他的邪儿……会不会不辞辛劳地,给他再拼出件更惨不忍睹的东西来,甚至还硬要他穿着出门,那岂不是……
“寻思啥呢?”易邪已经将外衣脱了,拄在床上瞅着他发呆,催促道:“还不快点洗完了上床来,要不等水凉了伤手的。
”
……算了,邱锐之暗叹着,就算这招得逞,他也断舍不得他的邪儿劳费心神,眼下便忍了吧,就当是哄邪儿开心,也没什么的。
这边邱锐之自我麻痹着,手底下也慢慢动作起来,姿势僵硬的很,毕竟他就是从前过得最困苦的时候,却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布料一浸水,他连正反面都分不清,更别提怎么分辨出哪里是该洗的地方了,总而言之,洗衣服这种活计,与他而言,比让他从此不再记别人的仇还要难百倍。
“行了吧。
”易邪看着都替他费劲,忍不住开口道:“你把盆端过来。
”
邱锐之立刻从石化的状态下解冻,听话的把盆端了过去,放在了床边。
易邪磨磨蹭蹭地从被窝里出来,撸起裤管,便将洁白的双脚伸了进去,缓缓地踩弄着盆里的衣物。
邱锐之:“…………”
易邪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又“土鳖”了,于是没个好声气道:“眼珠子瞪那么大干什么?有没有点生活常识啊你,没准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就有个老婆子这么给你洗衣服呢,我这还——”
他还没说完,邱锐之手就突然伸到了水里,捉住了他的脚腕,将他的脚抬了起来。
邱锐之的手指缓缓描绘过他脚踝的轮廓,滴滴莹润的水珠颤颤巍巍地附在他的脚背上,易邪蹙起眉,微往回一拉扯,水珠立刻就顺着那隆起的优美线条滴落下来,隐没在了邱锐之的手心当中。
邱锐之跪在地上,抬起头来看着易邪,调笑道:“邪儿怎么能这般□□地引诱夫君呢?这幅样子……实在是不守妇道。
”
“终于变态了么你?”易邪嫌弃道。
刚想抬脚踹他,易邪转念却是突然想到:在这个年代,女子和双儿的脚确实是有其不同的意味在里面,严重几分,甚至与贞洁都有牵连,俨然是除却自家夫君,断不能叫旁人看了去的。
易邪嘴角抽了抽,他记着有一次邱锐之甚是殷勤的给他打了洗脚水来,也是像今日这般跟他毛手毛脚的,原来症结是在这里……大约在邱锐之淫者见淫的思维里,这般行径就跟潘金莲把晾衣杆砸到西门庆脑袋上是一个道理,是勤等着他这个寡廉鲜耻的上门来调戏自己呢。
刚这么想着,邱锐之就低头在他脚背上印下一吻,易邪顿时浑身发毛,反射性地踹开了他,刚想张嘴骂人,却察觉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瞧,却是邱江冷正好奇地抻着个小脑袋往外瞅呢。
易邪连忙把脚收回来,凶巴巴道:“赶紧把衣服拧干了,上床来睡觉吧,别瞎折腾了!”
“睡觉?”邱锐之咀嚼了一遍这个词,略带疑惑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别琢磨了。
”易邪阴森道。
邱锐之不太乐意,端着盆就走出门了,玄衣卫个个都是有眼力见儿的,哪能让阁主受累,立刻就从房檐上蹿下来三四个,站得最近的立即就将邱锐之手里的木盆接过来,任劳任怨地晾衣服去了。
护送易邪回主院的那个玄衣卫此时凑了上去,在邱锐之耳边将方才发生的事又学了一遍。
“难怪邪儿回来不太高兴。
”邱锐之道:“但他既然没跟我说,便是怕我为难他这个‘朋友’吧?也罢,我给邪儿这个面子就是。
”
易邪临产在即,邱锐之也不想因为一些琐事横生枝节,闹出不好看来,总归还是让他的邪儿心里添堵。
白露却是个不肯罢休的,他低着头,嘴角挂着丝阴戾,问道:“阁主,需不需要在他离府之后,让属下去给他几分颜色看看?”
“你既然心中有想法了,又何必来问我。
”邱锐之淡淡道,说罢也不等回音,转身进了屋。
待邱锐之走后,清明才从地上起身,转头对白露道:“别乱来,那人怎么也是云逍派的弟子,在这头出了事会叫夫人难做。
”
“放心,我断不会让他察觉出是咱们阁中人动得手脚,只要套上麻袋一通乱打,醒来天南地北都分不清,他能知道是谁干的吗?”白露笑容轻蔑,道:“再说,阁主方才不是默许了吗?”
“那你能保证天衣无缝便好,否则出了事阁主第一个拿你是问。
”清明冷静道。
白露皱眉看向他,还要再说,清明就立刻打断他道:“那不如等寒露回来,看他如何说好了。
”
正说着,寒露就捧着木盆走了回来,清明便单刀直入地开口道:“寒露,正巧,我与他之间,你听哪个的?”
白露登时不干道:“诶!你好歹让他听下来龙去脉啊!”
“不必,自寒露编入玄衣卫以来,你与他就一直关系平平,两年来说的话还不到十句,他会听谁的不是一目了然了吗?”清明严肃道:“所以说你输了,便别去惹是生非,否则出了事没人罩着你。
”
说罢,就点脚上了房檐,白露登时气结,冷着脸也转身一跃,消失在了院墙另一头,只留寒露原地一脸懵比。
发生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