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宁建国十五年,一代明君谭正安勤政爱民,轻徭薄赋,久经战乱的大宁百姓休养生息,安居乐业,帝国处处欣欣向荣,一派盛世景象。
北方边境虽有流金国不时骚扰,但是五年前北翼王领兵北伐,流金大败,实力大不如前,早已算不上什么真正的威胁。
除了北翼王叶敬天之外,圣上还有两大肱骨之臣,宰相李思源和南昭王庄泽厚。李思源自陛下起兵就跟随左右,鞍前马后,忠心耿耿,放在现代世界,大约是首长身边的一号秘书,老板眼前的金牌助理。至于南昭王嘛,大宁一共两个异姓王,北翼王是靠真刀真枪打出来的,而南昭王便有了些投机的意思。
庄泽厚本是江南大富商,他的弟弟庄泽诚志却不在经商,中了武举,当了武官,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又逢乱世,再加上哥哥的钱四下打点,年纪轻轻就混成了京城守备亲卫的头儿,号称神武大将军,当时殷王朝已经灭亡,正是外戚篡权,谭正安起事之时。后来庄泽厚审时度势,暗地里劝弟弟倒了戈,哥哥出钱献计,弟弟听指挥做内应,为谭正安建立大宁立下汗马功劳。
不过,这一南一北两个王爷虽是陛下的左右手,但他们的关系却并不好,早年纠纷不提,现如今也是谁也看不惯谁。
叶如初连蹦带跳地往前走,边听着莫木村讲这些事,耳朵在,心却不在。她一个异世界来的小女人,自然看什么都新鲜,更何况这王府里的景致确实好看。
照如初不专业的看法,整个王府大宅的设计风格华美大气又不失风雅格调,有钱却不过分任性,她爹爹那是真正的贵族范,不是暴发户。
她住的那个小院名“子诺轩”,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院门口还有一颗桃树,此时桃花正开得灿若流霞。各个院落间或甬道或游廊相连,山石、翠竹、花木、清塘、小溪点缀萦绕其间,剔透玲珑,美不胜收。
更不必说王府的后花园,就在如初的子诺轩后面,珍奇花草琳琅满目,还有些如初见都没见过的小兽奇鸟穿梭其间,她只认出两只孔雀,大呼小叫一番,惹的莫木村好不嫌弃。
如初一想到这豪门大院是自己爹地的,有自己一份,就不由得感叹起命运的神奇来,老天爷待自己不薄啊。
逛了不到一个时辰,莫木村便想把如初领回去,如初还远未尽兴,像个小孩子一样赖着不走,莫木村无可奈何,对一直跟在身后的大米说:“你陪着你家小姐吧,我走了。”
话音未落,叶如初又使出了看家本领“龙抓手”,拉着莫木村不让他走,好在莫木村一回生二回熟,没有把她甩飞,而是不知使了个什么招数,如初还没看清,他已经站在五步开外了。
如初气恼,正要开口,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喊,声音浑厚洪亮,不看来人,男女难辩。如初吓得一哆嗦,转过身来。
“堂堂王府千金,和个大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康宁夫人正在贴身侍女小喜的搀扶下,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身后一只孔雀好奇地探头探脑。
看见叶如初,夫人表示很生气。
如初硬着头皮,回忆着大米她们教她的,屈膝给自己这位并不温柔贤淑的后妈行了一个礼:“如初见过夫人。”
康宁夫人对她的不待见那都是分分钟写在脸上的,根本来不及玩阴的,她低头看着如初,声色俱厉:“你看看你举止轻浮,哪里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你即便是个傻子,也是北翼王府的傻子,也要做个懂规矩知礼仪的傻子!”
如初心里想着你一个粗鄙的暴发户女儿,还跟我说什么大家闺秀,嘴上却忍住了一声没吭,康宁夫人见她不说话,一双大眼睛里却满是轻蔑,心里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恨恨地吩咐身边的小喜:“小喜,从明日起,你每天把小姐带到我房里来,我要好好教教她规矩。”
一听这话,如初可急了,她好歹也是看过还珠格格的人,这什么学规矩的一套,不是小燕子遇见容嬷嬷,有理说不清吗?天天去学规矩,还有时间跟美男莫木村约会吗?过不了几天,半月之期一到,莫木村可就要走了。
“五小姐大病出愈,身子还虚弱,夫人不如把这学礼仪规矩的事缓一缓。”莫木村毕恭毕敬,温言说道。
“就是就是,等小姐身体恢复了,夫人再教不迟。”大米也在一旁帮腔。
“我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山野村医插嘴?还敢多言,那女奴苏塔,你不想带走了吗?还有你,一个贱婢也敢多嘴!小喜,给我掌嘴!”康宁夫人气势逼人,吓得大米立马跪倒在地,没用小喜动手,自己装模作样地招呼上了。
如初也没有时间想谁是女奴苏塔,她可不是天生包子能受欺负的,一仰头呛声道:“我便是学规矩,也不跟你学!……要学就跟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学!”她本想说“难道跟你学软磨硬泡,厚颜无耻勾引男人吗?”幸亏一个机灵忍住了,这话要是说出口,估计这一世的小命就要葬送在眼前这个堪比彪形大汉的中年妇女手里了。
看见她居然敢顶嘴,康宁夫人撸胳膊挽袖子准备亲自教训她一顿,连王爷都不曾对我大呼小叫过呢!
莫木村绷紧了身子正欲阻拦,从旁边小径匆匆跑来一个小厮,只一句话就让大家停止了动作。
“夫人,京城来旨意了!陛下身边的魏公公在前厅等着了。”小厮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忙不迭地喊道。
“王爷呢?”康宁夫人也是一惊,连忙问道。京城一般有旨意,也是邮驿传送而来,这次怎么劳烦陛下身边的人亲自来传旨?再说,世子就在太子身边,京城还有许多叶家的亲信,若有大事,他们送信的快马应该早就到了才对。
康宁夫人虽说直辣蛮横,却并不傻。
“王爷已经从衙门往回赶了,这会儿差不多到了。”
康宁夫人再不犹豫,马上打道回房,梳洗换衣服。
这整个过程十分短暂,如初还没从战备状态反应过来,她的对手已经走了,把她晒在一边,就好像刚才激烈的一幕根本没发生过,而她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事已至此,没有存在感也就罢了,她现在该怎么办?
很明显家里发生了大事,她应该去接旨吗?
莫木村不知道,大米更不知道,以前她是个傻子,自然不会有人来问她的意见。
沉思片刻,如初拉着大米拔腿就走,虽然她并不知道该朝哪边走,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去凑凑这个热闹。毕竟,太监长啥样,她还从来没见过呢!
来接圣旨的人呼呼啦啦一群,大哥三哥都在,没正经的四哥叶星北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叶如初拉着大米从后门进来,小心翼翼跪在众人之后,叶朝东的旁边,探头探脑地好奇张望。那魏公公并不像电视剧里的太监忸怩作态,兰花指一点分外妖娆,而只是个黑瘦干巴的没胡子老头,说话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不知道是不是早春寒着了凉。
他说话声音本就不大,再加上也不知是哪里的口音,又念得一堆文言文,只听得如初如坠云雾里,一句也没明白。她偷眼看大米,大米也无奈摇了摇头,心想我那秀才爹教我的也是普通话,听不懂鸟语方言。
如初正急得抓耳挠腮,旁边的叶朝东悄悄地凑了过来,这还是如初第一次跟他说话。
“五妹妹,你可还好?”叶朝东的动作幅度非常小,基本上就是嘴朝如初硬拧了个弧度。
“好着呢。这太监在说些啥啊?大哥。”如初问得直白,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
“圣旨上对爹爹夸奖了一番,又夸奖了二弟,又表达了一下对咱们几个的关心之意。”叶朝东回道。
如初心想这是圣旨还是家信,让这老头儿大老远跑来就为说这个?
她正疑惑,突然瞟见前面跪着的爹爹和康宁夫人身躯一震,再一看旁边的大哥,他一脸惊愕,嘴都合不拢了。
这是怎么了?
她拉了拉叶朝东的衣袖,这位大哥转过头木讷地看着她,仿佛不知她要干什么。
“怎么了?”
“这是道婚旨,陛下把南昭王的二千金,庄颜小姐,指婚给了三弟。”
这不是大喜之事吗?为什么自己家这些人看上去这么惊讶呢?而且没一点高兴的意思?
叶如初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老太监已经念完了圣旨,笑盈盈地看着北翼王。
北翼王犹豫了一下,正要接旨谢恩,却不想旁边的康宁夫人突然站了起来。
“这旨我们就不接了,麻烦魏公公回去禀告皇上,庄家的小姐太好,我家辞西实在配不上。”
这下轮到如初目瞪口呆,若有个鸡蛋,现在塞到她嘴里,绝对不成问题。
这是天老大,皇上老二的封建社会吗?自己这后妈本身就是熊心豹子胆吧?
如初赶紧看老太监的反应,他会不会下令身后那些卫兵当场抓人?
没想到老太监没太大反应,就好像这根本就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他只是对着康宁夫人弯腰一礼,然后继续笑盈盈地看着北翼王。
康宁夫人天不怕地不怕,皇上不怕,唯独对北翼王言听计从,世人共睹,天下皆知。
叶敬天双手高举过头,接过了魏公公手里那块黄色的布,然后站起身来,叫小的们赶紧看茶看座看赏钱,一时间堂上众人闲话茶谈,其乐融融。
康宁夫人哼了一声,带着小喜出去了,一直没言没语的叶辞西也慢慢站起身来,站到父亲旁边去,和京里来的人应酬起来。
眼看着这里也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叶如初追着康宁夫人出去了,她实在是太好奇,眼下这黑胖子中年妇女在自己眼中的形象宛如神祇。
她追了上去,不计前嫌,开口就问:“夫人怎么敢抗旨不遵?”
康宁夫人转过身来,看着身后这个还没到她肩膀的小姑娘,小姑娘眼里有震惊和好奇,让她有些哭笑不得,她仰头轻蔑一笑:“他谭正安的旨意,我便是不遵又如何?且不说他吃过我多少顿饭,让我洗过多少件衣裳,花过我多少银两,血雨腥风之中,他的命我救过多少回?苍梧山一战,我从死人堆里把他背出来,他伤在大腿根上,血如泉涌……他什么样子我没见过?如今当了皇上,就真当自己是龙子龙孙了吗?”
一番话说得叶如初哑口无言,她看着康宁夫人略显沉重的身躯越走越远,想起来忘了问她,为什么不愿让三哥娶那庄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