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如初这一晕竟晕了整整一天,说是让一只老鼠吓的,谁会信?
北翼王震怒,大米她们因为没看护好小姐受罚自不必说,出了这样的事,作为主治医生,莫木村自然要负责的,他本来再有两三天就能带着苏塔离开北翼王府,这样一来就不好说了。而大部分王府中的其他人等,包括康宁夫人在内,都觉得五小姐的病根本就没治好,八成醒了以后就又变成个傻子了。
所以叶如初醒来的时候,众人各怀心思,反而没人真正去追究,她究竟是怎么了。
但她自己心里清楚的很,她确实是被那小白老鼠吓的。不过,既然少有人问,她也就不提了,实在太丢人。
叶如初上辈子是余小枝的时候,是个比较平凡的姑娘。这也不能怪她,芸芸众生,真正不平凡的又有几个?
她生在城市中产家庭,父亲是工程师,母亲是医生,因为她出生时,眼睛带一点先天缺陷,所以父母能有机会又要了一个弟弟。
除了意外早逝这件事,她的人生算得上顺利,家庭幸福,学业有成,一路重点中学重点大学,还没毕业就被跨国制药公司招了去,进顶尖实验室做研究,她学得微生物,也算是学以致用。
如果不出意外,她应该还会这样顺利幸福也无惊喜地生活下去,结婚生子,工作旅游,了此一生。
可2014年的夏天,一切都改变了,因为一只小白鼠,她的美好生活,戛然而止。
那天是星期五。余小枝作为一个爱玩爱笑,开朗活泼的二十二岁年轻姑娘,深圳夏夜的周五晚上,对她来说,像花美男一样,本身就是一种诱惑。
想要无牵无挂不加班出去玩,就必须把手上的活儿干完。这活儿对于余小枝来说就像吃饭睡觉一样简单自然,可是毕竟,吃饭也会咬到舌头,睡觉也有可能掉床下边的。
公司在研究一种对抗新病毒的疫苗,她现在要做的是把病毒注射到实验小白鼠体内,还有三只,打完就下班喽。
注射到倒数第二只,那看起来逆来顺受的小白鼠突然开始猛烈挣扎,它猛地扭头去咬余小枝的手,小枝反应快,躲开了,反手按住它的脑袋,它没有放弃,小腿乱踹,踢到了小枝右手里的针头,针头不偏不倚,刺进小枝的左手背。
小枝感觉到手套被扎破了,短暂尖锐的疼痛,她脑子里有瞬间一片空白,迅速镇定下来,紧急处理伤口,呼叫实验室外的同事,她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一切,心里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这种病毒致死率40%,在病毒界算不上高,不用怕不用怕。
直到她被送进医院,确定感染,她还是一直很乐观,心里还不忘自嘲:都说人类医学建立在小白鼠的尸体之上,要是自己真这么死了,就算是替全人类赔了小白鼠一条命吧。
……
想不到,重生到大宁来,小白鼠还是不肯放过自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余小枝也好,叶如初也罢,看来怕老鼠这事,是为神为鬼也改变不了的了。
叶如初抱着膝盖,郁闷地回忆着上辈子的往事,其实从她的时间轴来看,也不过才十来天而已,人生狗血,不提也罢。
这事算是她对不起莫木村,要不是她不可理喻跟着他去闹事,要不是她不争气被只老鼠吓个半死,莫木村此刻应该已经在收拾行李了,美人相伴,同去同归。
美人,美人,苏塔!
为什么越想越气,他们两个人看起来那么般配,那么默契,就算在一起刷马桶都能那么美好,莫木村这样冷贱的人怎么可能对人那么温柔地笑,简直……
叶如初一时想不出好的形容词,恨自己不争气,连在心里骂骂人都词穷,气得一拳捶在枕头上。
“这是怎么了?五小姐你觉得怎么样?”
想曹操曹操也到,大米挑起她的床帐,莫木村站在离她两三步的地方,微俯身,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我……没事了。”叶如初只觉得口舌发干,吐出来的话像生柿子一样涩,她不敢看莫木村的眼睛,满心狐疑,他现在不是应该冲自己大吼大叫,骂自己忘恩负义,坏了他的好事吗?站在这里一脸关切,笑着嘘寒问暖,是安的什么心?
来不及多想,莫木村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
“既然小姐好得差不多了,我有事相求,不知小姐能不能答应?”
叶如初抬起头,看着眼前彬彬有礼,温润祥和的莫木村。
“王爷原本答应在下,照顾小姐半个月就可以走了,这次小姐意外受惊本无大碍,可是王爷不放心,迟迟不提放我和苏塔离开的事,我想求小姐去和王爷求个情。”莫木村语气谦卑,行了一礼,恨不能低到尘土里。
“大米,你先出去吧。”如初挥手放走了大米。
莫木村还是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态,等着如初答复。
她还能说什么呢?心底冷笑一声,竭力保持声音的平静,希望颤音不要让他听出来:“好。我这就去跟父王说。多谢你的照顾。”
莫木村这才直起身子,很满意地点点头,道了声谢,就准备出去。他刚转身,听见如初幽幽说道:“我就不明白了,你是武林高手,又会玄门异术,想救个人出去那还不是探囊取物,用得着这么自降身段,费尽心思吗?”
莫木村转过身看着她,不经意冷笑一声,眼神却复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是把我看得太高,还是把你父亲看得太低?”
叶如初无语,看着他的背影决然而去。
他得到苏塔在北翼王府的消息时,也是以为能轻松将她救出,可他办法用尽,遍寻王府大宅,却怎么也找不到苏塔的痕迹,这才当面找了北翼王明说了来意,提出治好傻小姐换回苏塔。他“治好”了叶小五,见到了苏塔,那时确实是有办法带她走的,可是为什么又耽搁了这么些日子呢?他苦笑着问自己,是对真正的傻小姐有愧疚?还是对一样傻的余小枝不放心?
他回头看了看子诺轩宁静的小院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轻轻叹了口气,折了一枝即将开败的桃花,放进衣袖里。
如初自认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她吃饱喝足,穿戴整齐,便去见北翼王,表示自己真的好了,不再需要莫木村这个大夫。
北翼王没说什么,也没当回事,挥挥手吩咐下人择日将苏塔的籍册文书送办清理,恢复她自由人的身份。
如初理解就是把该办的手续办了,家主官家该签字签字,该盖章盖章,然后女奴苏塔,便有了合法身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从父亲处出来,如初心里怅然若失,莫木村一走,她在这偌大的北翼王府,在这更大的大宁世界,会不会像一个走丢的小孩,仿徨失措。
不知是感谢如初的求情之恩,还是心怀怜惜愧疚,接下来的两天,莫木村基本上都在陪着如初,给她讲些时局实事,和大米一起带着她在王府闲逛,甚至还偷偷带着她出了王府,在街上吃了一碗馄饨,回来的时候遇到一老一小两个乞丐,如初还大发善心,给了他们些碎银子。
叶如初欣然接受,随他摆布,心里却并不太领情,顾左右而想其他,她不愿接受他的谢意,不愿接受他的歉意,更不愿接受他即将离开的事实。
可是该来的总会来,他早晚会一去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