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正杰端起身边那杯清茶,费力的递到嘴边,浅浅的抿上一小口,润了润喉咙,眉头微微一皱,眼神空洞而去,开始述说起那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飞雪山庄庄主白镜山,江湖人称“白玉飞雪剑”,也就是我爹。
我爹身下三个儿子一个义女。大哥白正义,二哥白正豪,然后是我。义女年纪最轻,也就是我们的四妹林雪心。
我大哥白正义为人正直,性情刚烈,办起事来丁是丁卯是卯,原则性十足,说一不二,虽然常被人在背后说是不懂变通,但毕竟多年尽心尽力为飞雪山庄效力,又是家中长子,我爹虽从未提及,但山庄上下都知道他心里已经默认了这个接班人,他老人家百年之后,这份家业定然是由大哥继承。
二哥白正豪聪明绝顶,天分过人,习文练武均是信手拈来,就连我爹也认认真真的当着家中众人夸他一句文武双全。二哥却是不太甘心仅仅如此,他所追求的从来都不是众人面前的一句夸奖,他想要的是能够一展拳脚,得到一个能够最大程度发挥所长的舞台。所以他从来不知疲倦的抓住各种机会表现自己。
南蛮流匪逃窜至玉旻山下滋扰百姓,求救的山民刚面见父亲述说原委,二哥就已一人一骑策马而回,手中还提着流匪头子火热的人头。之前山雪崩落,也是我二哥已一人之力连夜从雪中救出被压百姓一十七人,六个时辰没有休息片刻。
(白正杰对白正义的描述点到即止,说到二哥白正豪虽谈不上眉飞色舞,却也足以称的上神采奕奕,言语之中满是倾佩敬仰。)
可爹早些年还时常夸奖鼓励二哥,可近些年却好似因为渐渐不再打理山庄事物,对二哥也冷淡的多了,多数时候都是爱搭不理,甚至把二哥一片热忱晾在一旁,转身就走。我经常想要替二哥跟爹理论,可都让二哥给拦了下来。
不知父亲心里到底是做何打算。
林雪心是我们的小妹,最受我爹宠爱,外人都盛传雪心是我爹找回来的私生女,其实雪心是我爹当年一位义兄的女儿,这位义兄家中突生变故,将年幼的雪心托人连夜送走,交到我爹手里,我爹念及故人情谊,将雪心当做亲生女儿一般扶养成人。
雪心样貌清纯,白肤似雪,而且冰雪聪明,我娘走后,家中大大小小的内事雪心都得操上一份心,难得她年纪轻轻便将这整个大家的衣食住行打理的如此井井有条。
雪心虽生在武林世家,可却对武学没有丝毫兴趣,连最基础的拳脚也不会,我们常劝她至少学上一招半式防身,可她总是盈盈一笑冲我们扮鬼脸道:“有爹的威名和大哥二哥三哥的保护,谁敢欺负我这飞雪山庄的四小姐呢?”
我爹很早便打算让大哥娶雪心过门,一来这番家业一早便终归要传给大哥,而来雪心也一直心仪大哥已久,爹是明白人,怎会看不出雪心的心思?可大哥似乎一直把雪心当是妹妹,从来也未对雪心动过男女之情。
可二哥其实才是真的喜欢雪心,他奋发向上可能也是当年雪心与他斗气时说他一句“有小聪明,无大志向”的那句批语。
由于大哥一直对他和雪心的亲事拒绝再三,我爹叹息之余也只能作罢,毕竟知子莫若父,大哥的脾气倔起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的。可雪心对大哥的那一片热忱也只能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降温。
听山庄的下人们偷偷议论说,那段时间,不时有人看见雪心每每伤心痛苦便会去后山听雪山亭去,一站就是几个时辰一动不动,想来应是伤心已极。好几次还是我二哥苦口婆心给劝了回来。
这些年虽然我爹身体变的一年不如一年,但大哥的庄主继承人的身份也变的更加的名副其实。雪心和二哥好像也渐渐走到了一起。这飞雪山庄的一切似乎都在正确的轨道上缓缓前行。
(白正杰说到这里,脸上却遍布忧愁,又是浅浅的喝了一口清茶,深深长吸一口气,继续讲道。)
可这一切的平静自然,都似狂风暴雨前的宁静。
自那天晚上我大哥失踪起,飞雪山庄的命运已经无法控制了。
(他要讲到关键之处了,白正义的失踪,已经死了的林雪心,还有受伤的白正豪,以及眼前正诉说往事的白正杰,玉旻山上那座百年山庄里,这些名门之后,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没有发问,我知道白正杰自己会详细的说下去。)
爹那天给飞雪山庄的亲朋近客发了请帖,请他们来飞雪山庄一聚,虽然请帖里都只是说有要事宣布,但山庄里大家都心知肚明,爹要正式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大哥继承飞雪山庄新庄主的身份了。
大哥对飞雪山庄劳心劳力,做庄主自然众望所归,我也替他高兴。当晚山庄大设宴席,山庄里家族众人和门下弟子均是盛装出席,除了二哥为了照顾伤了风寒的雪心一直在房里,众人都是满心欢喜的为大哥庆祝,席间也说了很多老庄主福寿延年,新庄主大展宏图之类的祝福。
酒过三巡,大哥也喝的微醉,给族中长辈打了招呼便要独自回房休息,进房还前吩咐下人给他泡杯茶醒酒,哪知下人端了茶水回来,却见大哥的房门虚掩,门前还有一滩血迹,大哥他人却不见了踪迹。
爹他得知之后,立刻命我们带领族中亲信暗中寻找,二哥也请了族中其他前辈照料雪心,自己则和我一起寻找大哥下落。
可是一个时辰过去了,大家把飞雪山庄找了个遍,也没找到大哥的影子。眼见夜已渐深,我爹让族中老少先各自回去休息,我和二哥带上年轻力壮的弟子和族人去山庄外继续寻找。
可这飘着茫茫白雪的深夜,玉旻山何其广阔?我们分成两队人马,冒着风雪在山上找了整整一夜,依旧一无所获,大哥他就好像消失了一样太阳东升,二哥和我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外面失望归来,把消息告诉爹,爹让我们先去休息,他则召开族中会议讨论此事。大哥下落不明,生死未知,我们又怎么能安心休息?可爹他执意要让我们先养足精神,我和二哥只好先各自回房休息。
我刚回到房间,倒了杯茶喝下,心中烦闷无比,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任何头绪。忽然一阵敲门声传来,我起身开门,见二哥提着茶壶站在门前,说他也是心烦意乱无法入睡,所以冲了壶好茶来找我聊天。我也心情烦躁,两人便一边喝茶一边回想这两天山庄有没有异常的人和事等等。
忽然之间我腹内一阵剧痛,我正奇怪为何如此,却见二哥一掌拍来,脸上神色狰狞万分,口中还带着疯狂的自言自语,好像在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奇怪的话。我急忙闪身想要躲开,不曾想体内真气一聚,疼痛竟然又加剧十倍不止,我一时间剧痛难当,加之二哥出手突然,下手阴狠,我躲避不及,被他一掌打在肋下要害,登时飞出丈外,撞在床沿上,体内忽然又是一阵要命的刺痛,竟然是断雪掌!意识只坚持到此刻,我便疼的昏死过去。
(我听到此刻更觉奇怪,白正豪为夺地位兄弟残杀,先想办法弄没了老大,这会儿又找机会暗算了老三,应该很清楚了。可是白正义的岚玉怎么会到了白正杰手中?林雪心又怎么会死?白正豪武功远超他三弟,又下毒偷袭在先,白正杰怎么能逃的出来?难道要救的人是这白正义?而且白正杰去抓那赤风鸟又是为何呢?白正杰说到这里脸色阴沉,紧咬牙关,满腔怒火,手上不自觉的把身旁的茶几按的吱吱做响。)
不知过了多久,我手中忽的一凉,费力的睁开眼睛一看,却见手中多了大哥的岚玉短剑,我立刻清醒了几分,把眼睛闭上假装仍在昏迷,开始静静感受身边事物。
首先我闻到一股血腥之气,随后又是有人推门而入的声音,接着来人放下什么东西在我身边,一阵女人体香传来,跟着又是衣衫被撕破的声音,我偷偷睁眼一看,竟然让我看见白正豪这个畜牲正要轻薄昏迷着的雪心,我趁其不备拿起岚玉挥剑便砍,他没想到我这么快就醒了过来,仓促之间躲避不及,被我一剑砍在背上,只可惜我身受重伤,浑身乏力,没能把这个禽兽不如的混蛋一剑砍死。
环顾四周,我才发现自己原来身在飞雪山庄角落一处仓库之中。
只见大哥的尸体倒在一旁血泊之中,身上几处明显的岚玉所造成的剑伤还带着些许冻痕,雪心则衣衫不整的躺在地上,一切我都明白了!
没想到白正豪为夺庄主之位竟然不择手段到这种地步,暗杀大哥,非礼雪心,然后又想嫁祸于我,如此一来,大哥已死,我身败名裂,雪心经此变故定然也一蹶不振,他白正豪便是飞雪山庄的唯一继承人了,这如意算盘打的真是太好了!
知晓了这一切,我不禁怒火中烧,喉里一甜,一口血涌了上来,我强自压下口中鲜血,死死盯住他怒喝一声道:“白正豪!”岚玉短剑紧握在手,岚玉是我爹的成名兵刃,年少时我们三个都曾跟他学过用法,虽说白正豪天赋过人,更得爹他的真传,但此刻我岚玉在手,他也被我砍伤,我拼死一搏,他理亏心虚,一时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我手持岚玉,怒目而视,步步紧逼,白正豪则一步一步向后退去。忽然背后传来一声尖叫,竟然是雪心醒了过来,看见大哥的尸体,又见我提剑迫向白正豪,而他背上后鲜血淋漓,吓的花容失色,尖叫一声后便向门外逃去。
我知她误会我才是凶手,急忙上前想要拦住她解释,却不想白正豪趁我分神,一个箭步抢上前来,挡在我和雪心之间,并故意高声喊道:“雪心,快跑,正杰他疯啦!”他一边喊着一边仓促之间强攻我两招,招式慌乱,破绽百出,我侧身避开,反手一剑又砍在他肩上,他忍痛向后急退,忽然转身扑向正要逃出门去的雪心,我怕他狗急跳墙会对雪心不利,随手抄起一张凳子,带着揉劲砸向雪心,白正豪看出我的意图,正想出手想要拦下凳子,却被我一剑撩开,封住了行动。
凳子带着揉劲,将雪心推出门去。白正豪只一个愣神,便被我绕过拦在房内。我顺手就将房门关上。
见雪心已经安全,自己立刻强攻白正豪,他被逼无奈,只得与我缠斗在一起,但他知我身中剧毒,又中了他的断雪掌,必定不可久战,所以一直以巧化力,始终不跟我正面交手,而我急于将他拿下才有机会还我清白,招式越出越猛,招招倾尽全力,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只求让他应接不暇,露出破绽,只有如此,才能一击制敌。
白正豪毕竟是我兄弟三人中武功最高,天赋最好的,始终游离在我剑锋之外,一双手掌上下翻飞,竟将我所有剑招统统化解。见他只躲不攻,我手中岚玉更不留情,越舞越快,终于将白正豪逼到门口,白正豪撞在门上身形微微一阻,我立刻抢攻而上,岚玉短剑闪着光芒急刺而去,他一个踉跄,堪堪避过,极是狼狈。
我这一剑奋力而为,竟刺穿房门而去。令我惊讶的是,我竟刺中了门外一人。一声惨叫传来,却是早该逃开的雪心。
看见我手中岚玉直直插在雪心的心窝。我愤恨不已,心中满是自责和对白正豪的恨之入骨!我回头怒望白正豪一眼,见他也立在当场,应该是他也没想到雪心竟然这么久了还在门外。我手中岚玉一紧,便打算跟这罪魁祸首拼个你死我活,可手里忽然一暖,只见雪心两手按住岚玉,气若游丝道:“白……白玉凝魂诀。”
白玉凝魂诀是我爹他白玉飞雪剑中的一式剑法,是以岚玉里的至寒之气瞬间暴出伤人,可将人连同身体与魂魄瞬间冰封,失去抵抗之力。
我立刻明白过来,雪心这是想让我用这个办法暂时护住她的心脉,待条件准许的时候再想办法救她出来。我丝毫不敢再等,两手握住岚玉,尽力催动全身内力施以白玉凝魂诀。
至寒之气由岚玉剑内激射而出,瞬间将雪心周身笼罩其中,只一个瞬间,便将她整个人冻住。
附近已传来山庄族人闻讯赶来的吵杂声,眼下雪心被冰封,无人给我作证,大哥死于我手中岚玉剑下,白正豪又被我所伤,我心知现在即便满身是嘴也是说不清楚了。
回头望向白正豪,见他竟然还呆在那里痴痴望着雪心,我唾了一口口中乌血,奔出门外,一出门便撞见一群人,乍一看就发现这群人正是昨天夜里我和白正豪带人外出寻找大哥的时候一直紧紧跟在我身边的弟子,见他们纷纷带着兵刃,杀气腾腾的盯着我。
我立刻明白过来,这些家伙都是白正豪的心腹,昨天夜里紧紧跟着我是为了监视我,也可能是为了防止我提前找到大哥,此刻定是早已埋伏在周围,等白正豪布置妥当,将仓库中的“物证”弄好,便一起拥出来做“人证”,这就有了“铁证”,到那时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真是好阴狠的计划!
不过所幸我岚玉在手,他们又没见到白正豪出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我趁机舞出三层剑花,将挡路的几人逼开,然后一跃上了房檐,提起真气逃出了飞雪山庄。
因为不敢在雪地里留下脚印,我只得用尽体内最后一点真气踏雪飞逃,可身上伤势拖累加之体内剧毒越发难忍,只逃了没多久便昏了过去,依稀只记得最后脚下一空,从某个山坡滚了下去,之后便失去了知觉。
(说到这里,白正杰的情绪渐渐平复。他虽说的尽可能的详尽,可我还是有颇多疑惑。)
之后我从一家寻常猎户的草屋中醒来,一个约莫六十上下的老人救了我,说我不知怎的,从后面山上落在了他屋后的菜园中,见我昏迷不醒,身上又带着伤,却还有呼吸,就把我抬进屋内。
我正要起身答谢,却听见屋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接着就有人大声喊叫。老人急忙应了一声,然后出得门去,我心道不好,想要起身从窗户逃走,可刚一动身就是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栽倒在地,心知这下怕是走不了了。我四下巡视一周,见岚玉扔放在床边,赶忙拿来,准备防身。暗自打算如果是白正豪的手下,就算拼个鱼死网破也决不能落入他们手中。
片刻之后,只见老人从屋外回来,跟我说来了三个飞雪山庄的弟子,查问有没有看见可疑之人,老人看我身受重伤又不像坏人,便没有将收留我的事说出去,编了个谎话把他们支走了。
我感激不尽,给老人道谢后便又想离开,可身体状况实在太差力不从心,老人劝说让我再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就是我想留,他也不敢再让我多留。我身体无法动弹,心知也只好如此,便只得又在老人搀扶下躺下。
那晚老人给我敷了些草药,我疼痛难当时又和我闲话家常分心,这份恩情我至今铭记于心,他日若有机会定要报答老人家这份恩德。
第二天一早,我伤势好转不少,趁天还未亮,我便将随身所带的银子给老人留下一部分,自己悄悄出门,奔着名扬山去了。
之后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赤风鸟的事儿呢?”见情绪恢复,目带询问的看向我,示意我已经讲完了,我又追问道。)
“白玉凝魂诀”的破解之法需要一件至热之物与我手中岚玉配合,逐步解开雪心体内的至寒之气,并施已药物和医术辅助。我要讨回清白,唯一的希望便是救回被“白玉凝魂诀”冰封起来的雪心,只有说服雪心相信我,才能揭露白正豪这个畜牲的真面目!被“白玉凝魂诀”冰封之人,不被破解之法救出,任由冰封融化的话,便会在体外冰雪融化的过程中被冻死。以我当时情急加之受伤的状态下所施展的“白玉凝魂诀”威力恐怕大打折扣,原本可冰封至少一十九天的,可现在……
(白正杰闭目思索片刻后,下定决心似的宣布。)
七天!七天应该已是极限!
而赤风鸟的血已是我此刻能够得到的最有希望施展破解之法的东西了。
我从玉旻山过来不敢雇马车走大路,怕被人发现一路小心谨慎绕了不少弯路,耽误了很多时间,用了整整一天时间,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这次回去恐怕也要一天,所以我们只有两天时间,现在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说说你自己吧?你平日里在飞雪山庄里都做些什么?”我忽然问起这个无关痛痒的问题。)
我?我不过是个喜欢游山玩水,闯荡江湖的浪荡江湖客罢了,山庄的事我很少过问,爹他也曾希望我能帮忙打理山庄,可我更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策马奔腾,快意恩仇才是我的追求和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