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再问。
听白正杰讲述完了整个故事,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既然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此番只有尽全力帮他救人了。
我认认真真的思考了一柱香的功夫,一个大胆的决定在我心中逐渐成型。
我深深吸下一大口空气,闭上双眼强自镇定心情,又将呼气的动作放的一缓再缓。如此反复数次,我又心虚的偷瞄了那曾经一脸憨笑的干瘦老头,这老家伙自打刚才知晓了白正杰要给我修为金丹后,便始终暗藏杀气的盯着我,见他似乎已有些不耐烦了。
我可顾不得他白老头的情不情愿了,既然已经沾上了这趟浑水,如何实现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才是我现在最关心和在乎的事。
“修为金丹、岚玉、还有白玉飞雪剑的剑谱!三样东西缺一不可!”
我不管白老头快要惊掉的下巴,直直盯着白正杰。白正杰脸上也是一脸错愕,怕是也想不到我会如此狮子大开口,不过很快他就又神态如常,回望我的眼睛,略带轻蔑的问道:“可以!不过我也问你三个问题。第一,什么理由能促使你开这样的条件?第二,关于救人,你有几分把握?第三:我今天只能给你口头的承诺,这承诺你能相信?”
“第一个问题很好回答,我要的虽然很多,可事成之后你得到的也是不少,还你清白的同时除掉了白正豪这个狼子野心的夺权者,更是顺道也帮你夺得了飞雪山庄的庄主之位,可谓一石三鸟,每一样都比我要的东西更有价值。”
我见白正杰侧着头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就又继续说道:“第二个问题也很好回答,可是没有太大意义。如果你一定要我说的话……”我故意顿了顿,扫了一眼白老头,见他鄙夷的像看一个将死之人似的瞟了我一眼,又恭敬的望像白正杰,恐怕是在等候白正杰示意他动手。我心中主意早已打定,有恃无恐的继续说:“三成!”
“三成?!”白正杰不算惊讶,但十分好奇的问。
我冲他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反倒端起茶杯,一手持杯,一手拿起杯盖,将茶面上几片零散漂浮的茶叶拨至一侧,低头轻抿。
我的动作故意做的很慢很慢,我得让他们着急,至少也不能完全的平和镇静,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对我这个临时找来就不得不委以重任的外人判断的不那么理智,也只有这样,我在他们的计划中才能变的更加值得信任,或者说更加难以替代。这一步对我而言至关重要。
果然,白正杰见我刻意摆谱,又好像自言自语,也好像有些嘲笑的接着说道:“只有三成?我以为你会说一成把握也没有,又或者牛皮反正吹了,干脆吹大点说十成。”
我不置可否的一笑,又喝了一小口茶,也不讲茶杯放下,这才看着白正杰说:“一成是相信我自己的智慧,这是我的自信,也可以说是当前局面下迫不得已的自信,不但我得信,你们也得信,只有如此,才能增加我们成功的机会。”
白正杰看着我,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一成来自我对你的信任,这也是迫不得已,因为我只能相信你的故事已经尽可能的详细、准确、真实!不然我们之后所走的每一步,都有可能是一步死棋!”
我不理会他暗自思索时低下的眼神,放下茶杯看向他继续说道:“最后一成把握,来自对白总管的信任。”我忽的一挥手,指向始终站在门口等候,不,应该说是期待,期待白正杰示意将我格杀当场的枯瘦老头。
我看也没看白老头,用脚想也知道他对我怀疑他忠诚的愤恨,此刻一定毫不掩饰的表现在他沟壑纵横的那张瘦脸上。暗自想象一下他的模样,竟然不知怎的有种恶作剧以后的快感。
“白老看着我长大,一直待我犹如己出,决不会有任何问题!我百分百的信任他的忠心耿耿!”白正杰昂首正色道。
“可我不一样,我不仅仅是信任他对你的忠心耿耿!我还得要信任他能够按照我的要求在暗中配合于我。所以我要得到白老他对我的亲口承诺,承诺在此事上他能够完全无条件的听从我的安排!”我此时才转头望向白寿。见他并没有如我所想般变的面目狰狞,不过恐怕心里应该早就气的咬牙切齿了吧?
白老头只是静静的看着我,看不出他眼里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这老头给我的感觉太不好了,所以我必须得当着白正杰的面要他一个口头的保证,一来此事他是我们唯一的硬实力,二来他的内应身份将从头到尾都起至关重要的作用,最重要的是,必要时候情况不对,我得保住小命,不能第一时间死在了这老家伙手里。我心中紧张,也暗怕这老家伙在飞雪山庄的变故中真的对白正杰也未必全心全意,此刻突下杀手,我可就死的太冤枉了。想到此间,看着他微眯的眼睛也觉得浑身发毛。感觉时间过的太慢。
不知过了多久,白寿缓缓开口道:“苏少侠,一切就依你所言,整个计划中我白寿,完全无条件的听从你的安排!”
我见他终于开口答应,心里长舒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
“可是如果你想要脚底抹油,或者对三少爷不利,取你性命老夫也绝不含糊,如此可好?”这老头眼神阴毒,语气平和的不急不缓的说道。他似乎很是擅长这类言语和神色如此分裂的表情,驾驭起来居然没有给人一丝一毫的别扭,只觉得那幽静阴沉的深邃眼睛就应该搭配祥和温柔的语气,说出那威胁人性命的话。
我虽被他盯的一阵毛骨悚然,却努力强忍着紧张和内心的恐惧,刻意不躲避他的目光,强做镇定的与他对视而去,道:“好!但你要保证我和白正杰的消息你不可泄露半分,也不可在我们身边安插眼线,因为我不信任你的眼线。”老头轻哼一声:“哼,那是自然。”撇过头去不再看我。
我不再理会白老头,我知道白正杰还有问题,毕竟把这生死攸关的事情全部压宝在我这样一个江湖虾米身上,毕竟也是无奈之举,此刻的他最需要的就是我能给他足够的信心,让自己能相信这场事关飞雪山庄百年基业命运的豪赌能够有更大的赢面,他对我想法了解的越多,就越能够更准确的评估风险和胜算的把握。
白正杰急切问道:“你打算怎么做?如何计划?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平静的答道:“说实话我暂时没有计划,也不知道怎么做,我稍后还有一些详细的问题要问你,之后今晚休息一晚,明天一早赶去飞雪山庄的路上我才能告诉你计划。至于你需要做的很多,不过我得先安排白老去办几件重要的事。”
“苏少侠你尽管吩咐。”白寿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微笑和祥和的样子,枯瘦的身形显得依旧那么的没有任何攻击力,谦卑的说道。
“首先,我要您老去打听几件事:一,飞雪山庄的事到今天为止江湖上了解多少;二,林雪心被冰封后如今身在何处;三,白正豪在飞雪山庄的心腹究竟有多少人,实力几何。其次,我明天要和三公子坐马车走大道直奔玉旻山,你去安排。最后,我要十万两银票,五张一万两,十张五千两,要天下钱庄的通兑。”
“第一,庄主密令,此事不可外传,知道四小姐是被冰封而并没有香殒当场的只有老庄主,二少爷和大总管白年和老夫,以及族中地位崇高的四位长老。其他只有江湖上流传的三少爷杀人叛逃而出的事,大多是些小道消息。但老庄主已吩咐外出寻找的心腹弟子转告三少爷,束手就擒交还岚玉,可免死罪。”
“第二,老庄主当天便令人将四小姐安置在庄内庄主闭关练功的玉寒洞中,希望借玉寒洞的寒气能使四小姐多坚持些时间。”
“第三,白正豪一直是飞雪山庄的武学总教,山庄八百弟子,至少也有二百左右是他心腹,武功前百名中,恐怕占近半数。说是飞雪山庄武力上的半个庄主也不为过。坐马车从大道回去的事好办,只是十万两银子……实在太多,一时半会儿恐怕难以凑齐。不知苏少侠要这么多银子所为何事?”
白老头似乎对我想要打听的事儿早有准备一般,当场便一一作答,但十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他自然不可能当场允下。自然要追问用处。
“要这些银子干什么恐怕此刻我还不能回复白副总管你,不过这十万两银子在行动中必不可少,烦请白副总管你费心!”我故作玄虚避而不答,还一脸严肃的看着白寿。只见他始终平静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脸色颇为难看,应该是知道我有意刁难。
白正杰见白寿为难,想替他解围道:“十万两恐怕太多了,白副总管恐怕很难凑齐啊,你总不能让他去偷飞雪山庄的帐房吧?”
我听白正杰说起偷飞雪山庄帐房,心中暗喜,面上依旧波澜不惊的冷冷说道:“明天一早我们出发时,这十万两银票如果不能到手,这次行动取消就是,至于白副总管要不要去偷帐房,我可管不着。”
白寿瞪我一眼,向白正杰一行礼,道:“老夫这就去准备便是!”随后便身形一晃,出了门去。
我咧嘴冲白正杰一笑,大大咧咧冲门外喊道:“小二,再在隔壁开间上房,烧上一大桶洗澡水,我要好好洗洗!”白正杰脸上惊愕之色一闪而过,苦笑着问我:“这十万两根本无关计划,是你故意要为难白副总管吧?”我一边笑着一边故作神秘的答道:“说是没有用,其实还是有用的,只是用不了十万两这么多罢了。”“那你还不是为了故意为难他?”白正杰不悦道。我不理会他的不满,正色道:“这干瘦老头恐怕没你想的那么衷心,你可以跟他掏心掏肺,我可不行,人与人之间不到万不得已,是没办法没来由的完全相信一个陌生人不是吗?”
白正杰正要反驳,我却继续说道:“你相信我,是因为你为了救人别无他法,我相信你,也是如此。可你相信白老头,是因为你之前对他的认识,可我没有这个认识,所以不能因为你的相信而相信,我劝你也多留个心眼,毕竟你们的信任之间从未有过今天这么大的考验。就以我目前的判断,白老头是否衷心于你我不好说,可他确实有事瞒着我们,是肯定的!”
白正杰奇道:“何事?”
我一边给打水上来的店小二招手,一边故作高深的微笑,待店小二将水倒好下楼去了,才有不紧不慢的对白正杰道:“你在飞雪山庄真正能信得过的人能有几个?”白正杰张口要答,却见我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应该不出五人,如果你信得过的标准低到有十几二十个,那基本上就没有一个能信得过的了。”我歪着嘴冲白正杰怪笑着说。白正杰正色道:“那是自然!人生得一知己便已死而无憾!飞雪山庄从上至下千人左右,我信得过的如今除了白副总管便只有两人。”见我冲他笑而不语,他自然明白我的意思,继续道:“一个是照顾我爹起居饮食的梁姐,我娘在世时她是我娘的贴身丫鬟,虽说是丫鬟,可跟我娘一直情同姐妹,我娘去世前千叮万嘱让我爹一定要好生待她,我爹对她也极是信任,所以她一直负责爹的起居饮食。梁姐一直对我视如己出,年少时几次犯错都是她替我瞒着爹,我才少挨了好几顿鞭子。成人后我爹让我学武习商,将来帮大哥打理山庄,可我对此毫无兴趣,只想独自一人游山玩水,闯荡江湖,也是梁姐她在我爹面前苦口婆心相劝,我爹他才没再逼我。所以梁姐完全可以相信。”
白正杰似乎回忆起事情发生前的生活,眼中满是憧憬后又低头哀叹。片刻后继续说道:“第二个人是飞雪山庄看管库房的黎一牛,当年库房失窃黎一牛当值,他家中老娘风湿严重,失窃的又是山庄库存的棉衣棉裤,众人都以为是他偷拿回家孝敬老娘,都说了念他孝心可敬,承认就好,不会追究,可他天生就倔的像头牛似的,死不承认。只有我一人相信他,还帮他在族中长辈所住的年聚园中寻找,才发现原来是小孩子背着大人在库房里玩火不小心烧了几套棉衣裤,怕大人责怪才将烧坏的衣裤偷出了库房,这才还黎一牛清白,自那次之后,我常和黎一牛闲谈,他生性单纯,为人耿直,但又特别重情义,经过那次事情后,飞雪山庄所有人都信他的话,所以我那时偷跑出去被发现只要拉黎一牛给我作证,爹多半就不再怀疑了。一牛虽然心中颇不情愿,可还是从未将我供出来,所以他也是完全值得信任的人,在山庄里年轻一辈,只有他和我关系最近。”
我听完他的讲述,默默记下这两个名字,对他说:“恩,这两个人我记下了,救人的计划还得需要他们二人的帮助,这白老头我可以自己提防,这两人我只有在行动中才能见到,恐怕也没有时间和机会再去辨别他们的可信度,所以白正杰……你的眼光和我的智慧一样完全左右这次救人的成败。在我从未到过飞雪山庄,也未见过你故事中的每一个人的情况下,策划这个行动依赖的基础就是我的分析和策划的能力,而我的分析和策划全来自你的描述,所以你给我说的要尽可能的详实,只有这样我才能尽可能的考虑的更周全,如果从我得到消息的第一个环节就是错误的,那结果自不用我多说了。这道理,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白正杰点头,看上去似乎欲言又止。我见店小二已经把热水倒好,冲他摆了摆手,头也不回的说:“有些事你今晚考虑清楚详细了明天再跟我说吧,我要去把这身臭汗好好洗洗了。”说罢便转身进了白正杰隔壁的房间。进房前听到白正杰一声低低的轻叹。我又得意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