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上发生雪灾的第二天晚上,千千和碧珊儿眼见着隐藏跟着那一行人飞出了裂隙,飞向高高的冰山。当她们从那个大裂缝爬上来时,已经找不到神龙飞马的踪影了。两人沿着脚下的陡峭的冰雪碎石路往冰山上跑,绕过几座山峰就到了尽头,四周全是高大的冰山,没有了上山的路,两人面面相觑。
千千问道:“那两位是冰山上的神女?”
“不是。据我所知这冰山上只有一位神女,她穿黑衣,手里一把蚀骨冰川索威力无比。没有人能像刚才那两位那样骑马骑龙上冰山,所以她们不是来找死的,就是去冰顶会神女的。”
还有人去冰顶会神女?看来真是到了‘神种’出世的时候了。千千略一沉吟道:“海岛君一大早就来了冰原,不知他现在是不是已经在冰顶上了,见到神女没有?”
“师傅这次是专门来会她的,我想他应该直奔那里去了吧?”说着看了一眼千千又道:“你放心,师傅不会有危险的。”
千千凝神注视珊儿,突然对海岛君得到‘神种’的目的产生了怀疑。之前传说中海岛是为了把‘神种’带回大陆才守在荒凉的海岛上的,而且他经常往返大陆,他的最终回归地应该是也只能是大陆。只是不到最后谁也说不清个人的目的,海岛君就那么值得信赖?还有这小丫头这样自信,难道海岛君还隐藏了什么?于是问道:“你师傅跟神女到底是什么关系?海岛君要怎样从她那里取得神种?”
珊儿一愣,狐疑地目光在千千脸上扫来扫去,心说,她们难道不知我师傅是昆仑仙人?那她们怎么会想到找我们来帮助?“这个我不知道,师傅住在海岛上很多年了,虽然他每年只在岛上停留很短时间,也很少提起神女,但说他们完全不认识也是不可能的。我来得较晚,经常跟师姐来冰原上练功,但只能当天来当天回,不能在冰山过夜,更不能上冰顶,是师傅严令的。”珊儿说着又看了一眼千千问道:“下一步你要怎么做?”
千千微微一笑道:“上冰顶去。不管现在谁在上面,咱们都要会一会。”
两人环顾四周,从这里看不到冰顶,千千指了指右侧最矮的那座冰山道:“爬上去瞧瞧。”珊儿点头,放下小猴,指了指那座冰山的峰顶,小猴子心领神会,两人一前一后快速跑了过去。
眼前的冰山虽然不像断崖峭壁那样陡峭,但坡度很大冰面又很滑,有的地方都必须手脚并用才行。而此时是晚上,冰面寒凉刺骨,又刮起了风,手扒上去很容易被冻伤。但这些对于常来这冰山上训练的小猴和珊儿来说,算不得什么,所以两人爬行速度很快,转眼间已经爬上三十多米。
千千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助跑几步冲上十几米,跟在她们后面。越到上面冰山越陡,珊儿和小猴也越行越快,扒住光滑冰壁,轻巧地像窜行的壁虎。千千眼见着被她们甩在了后面,微笑着从靴子里抽出两把匕首,交替地凿入冰面,提气窜行,速度一下子提了上来。半夜时分,大家相继爬上峰顶,山顶上风更大,珊儿紧紧抱住小猴坐下来。
眼前是成群的冰峰,晶莹洁白,冰峰后面高高挺立的就是冰山的最高峰冰顶了。月光下,那冰顶静默森然,洁白中透出暗幽的蓝。千千倒吸一口气,人生中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纯白晶莹的世界,一瞬间被它们的独立冷艳所震撼。
山顶上风太大不能久留,珊儿拉了拉呆立中的千千,指指脚下的浅谷,千千点头会意,两人沿着冰坡很快就滑到了谷底。谷底风虽然小了些,但冰山上夜晚异常寒冷,两人都穿着太少,商量了一下,决定先找个地方休息,明天天亮再上冰顶。
两人沿着谷底往前走,四周全是散落的残岩断壁,看来这里经历过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地震。前方不远处一块巨冰石斜搭在山壁上,形成一个夹洞,洞口被积雪掩埋了大半。
冰山上因为空气干燥,积雪都板结成了坚硬的条块。两人扒开积雪钻了进去,一下子来到了温暖的地方,两人活动着手脚,打量这个不大的暗洞,只有后壁夹角处算是平整还宽敞些。于是,珊儿大步走过去,猛地坐下身就向山壁靠去,突然那山壁一下子崩塌了,珊儿连带小猴大叫着向后栽去。千千反应快,一把抓住了她的一只袖子,但因动作太猛,两人一起跌了下去,跌落到一个四、五米深的雪窝里。
千千忙不迭地从雪窝里爬起来,刚起身就被身下的珊儿给掀翻了出去。小猴子从珊儿怀中跳出来,没头没脑地一通乱窜,最后四脚冰雪地窜到了珊儿的头上张皇四顾。千千直起腰一眼就看到了这副滑稽的场面,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珊儿气恼把头上的小猴拽下来丢向千千,千千急躲,不想脚底一滑又摔进了雪窝,两人滚到了一起。等再从雪里爬起来,互望一眼,同时大笑起来,直笑得脸通红眼泪下来。笑够了,借着洞口微弱的光环顾回周,洞里空间不大,但很暖和。洞顶全是交错的冰石,雪窝外有一块突出地面较平整的大冰石,小猴子正蹲在上面看着她俩。两人对视一眼,暗自庆幸这块冰石没在入口处,要是掉到它上面非得头破血流不可。千千爬上冰石把珊儿也拉了上来。珊儿从腰里抽出荷叶简单清理了一下石面,两人都累了,珊儿抱着小猴蜷缩地趴在千千身边很快就睡着了。
千千呆坐了一会儿,见她睡着了,从怀里取出一个深色绒袋,解开丝绳从里面拿出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黑暗中夜明珠发出淡蓝色的光。用手轻轻地摩擦,那珠子越发晶莹剔透。千千借着夜明珠的亮光从怀里又取出一个香囊,用匕首挑开一角的丝线,抽出一大张团皱在一起的丝帕。
丝帕很薄,展开来细瞧,上面用不同颜色的丝线绣着一张地图。黑色丝线绣着的是高山,高山群峰围绕的一个更高的平顶山峰,平顶山峰周围还有五座高过平顶山峰的独峰。他们与那个平顶山峰紧紧依偎在一起,就像是一朵盛开在群峰上的五瓣莲花。一条蜿蜒的白色丝线通向山顶。蓝色线绣的是大海,棕色线绣的是平原。那群山下面,还有一大片的红色线绣的却不知是什么地方。千千盯着那平顶山峰呆了一秒,虽然没有那五座独峰,但它分明就是刚才见到的冰顶,原来这是一张冰原的地图,看这条白线这样明显突出,应该是通向冰顶的路。婆婆是让她们沿着这条路去那高高的冰顶上找‘神种’吗?第一次见到那个瞎眼婆婆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几百年来的低温少雨,使大陆上粮食不断减产,饥饿带来战争。天灾人祸,大陆再也不是人类生存的乐园。近几十年,气温开始回升,人们刚刚好过些,却又遭遇了连年的大旱。大旱过去了又来了蝗虫,满天飞舞的蝗虫到了什么地方,什么地方草木不留。蝗虫飞走大雨又来,整整五个月的大雨,缓解了干旱,也带来了洪水。千千就是在七年前大雨刚过的时候与婆婆相遇的。
当时,下了整整五个月的雨停了,有人从海上捕鱼回来说看到了仙原,关于昆仑‘神种’被仙原上的神女偷走的传说在大陆上已经流传了几百年,几乎所有人都相信大陆上一切的灾祸根源于此。人们又开始蠢蠢欲动,勇士们纷纷出海,但却没见过他们回来。
这天晚上,千千带着一群姐妹从田里清理完积水往回走,路过一处小山,突然一粒飞仔向千千的马头打来,千千下意识的伸手接住,是一颗杏核。接着又一粒击中了悠悠的马头,那马嘶叫着奔出几步,被悠悠勒住。大家驻足往山上瞧,只见半山腰上一间四方茅草亭里坐着一位白袍婆婆,正从身边的一个布袋子里取了杏子吃,吃完把果核旁若无人地丢下来。
悠悠驱马上前打落再次飞下来的果核道:“什么人?”
婆婆并不理会,继续吃吃丢丢,每粒杏核都打向她的马头。悠悠火了,驱马就上了山,到了亭子外抽出腰里的鞭子一抖,那鞭子一下子变成五米长,劈头盖脸地向亭子里的婆婆打去。婆婆闭着双眼不慌不忙地拿起身边的雨伞一挡,雨伞把手勾住鞭梢往身边一带,悠悠从马上掉了下来。悠悠不肯松手,整个人被鞭子拖着进了茅亭。悠悠几次挺身都没能站起,婆婆的手翻转带着悠悠在地上打着滚。
众人一惊,心说这是什么人臂力这样大?正愣神间,只见千千飞身跳下马背,纵身提气几步窜到茅亭前,站在亭外躬身一礼道:“婆婆,手下不懂理数,我来赔个不是。”婆婆‘哼’了一声,一抖雨伞,长鞭松脱了。悠悠腾地跳起涨红了脸就要冲上去,被千千喝住,千千道:“我和婆婆有话谈,你们都退到山下五十米外吧。”悠悠怒气冲冲,甩着长鞭跟冲上来的姐妹们一起下了山。
千千仔细打量眼前的婆婆,只见她干扁扁的佝偻着腰,眼睛自始至终闭着,像是个瞎子。满脸的皱纹,面皮白得不正常。婆婆放下伞开始不住扒拉着自己的脸,皱巴巴的老皮被她的手拉来赶去的样子甚为怪异,终于停下来。千千注意她总是使用左手,那只放在身侧不怎么动的右手上戴着一付大手套。婆婆又伸出左手去袋子里一阵乱掏,最后取出了几枚杏子,掂了掂,突然扬手向千千打来,一颗眉心,一颗咽喉,一颗檀中,一颗巨阙,两颗章门,颗颗要害。千千见那杏子力道很猛,不敢直接用手接,而是侧身跳开一步,右手展开一把巴掌大的扇子自上向下一扫,那几枚杏子稍微偏了方向,直直地飞出很远落到山下的泥水里去了。婆婆扁了扁嘴不说话也没有进一步的行动,皱着一张老脸继续吃杏子。半个时辰过去了,外面下起了小雨,雾气飘上来,婆婆终于开口道:“六年内造好一条大船,几十米的风浪都掀不翻的大船,造好了我再来。”说完站起身,收紧布袋子口挂在腰间,撑着伞从茅亭后面出去慢吞吞地往山上走,最后消失在雨雾中了。
千千做了一年的准备,第二年夏天开始建造有史以来最大的船,娜娜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方舟。这艘方舟建造的第五年,也就是去年的五月,千千再一次见到了婆婆。自从开工建造以来,千千就把政务全交给了娜娜,自己把行宫搬到了工地边上的山崖上,搭几条栈桥与方舟相连,千千每天都到工地上指挥,现在正是最后收尾阶段,工地上灯火通明,几万人日夜不停的赶工。
再有半年方舟都完全建好下水试航了。这天半夜,千千从工地回来刚躺下,就听嗖地一声,一粒仔儿从崖边的窗户飞进来,穿过床幔,千千伸手接了一看是一粒杏核。千千‘呼’地起身赤脚跳到地上盯着窗户沉声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吧,这里没别人。”
‘嘿嘿’笑着那婆婆一身黑衣从窗户跳了进来,左手撑着窗户,右手则隐没在黑衣褶皱里。仍然佝偻着腰,但千千从她跳进来的身形看出她是故意的:“能站直就不要勾着了,不累吗?”干咳一声,黑衣婆婆倚在窗边站直了,身高比千千还高些,纤细修长,整个人感觉一下子年轻许多。只是那张老脸上的皱皮在暗影里还是一样的惨白,她又是一阵扒拉,‘嘿嘿’冷笑道:“不愧是陆主,这也被你看出来了。五年了只建了一艘空船,载再多的人出海有什么用?”
千千一愣道:“不是在等婆婆您吗?您来了船也就满了!”婆婆哼了一声,嘴里不知骂了句什么,最后道:“明天会有个驼队来,你接了吧。”婆婆说完又佝偻起腰转身准备从窗户出去,千千一见急忙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婆婆不答跳出窗外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有人来报,外面来了一个自称叫隐藏的小姑娘,带着一个驼队,一定要见陆主。千千迎了出去,只见隐藏从骆驼上卸下几个用牛皮缝得严严实实的大包裹,说是明年出海时才能打开。小姑娘留了下来,到了冬天,向千千要了几千人去大河里挖了一冬天的冰,那些冰块运回来,都打磨成椭圆的饼状,封到地窑里,备好也是出海时用。
最后一次见到婆婆是一个月前,这次婆婆把一个香囊交给她:“五月初五出发,先去见海岛君,让他带你们上冰原。香囊到了冰原再打开···隐藏一定要跟在你身边,不要问我原因。”
关于海岛君大陆上一直有他的传说。传说中他住在仙原附近的一座荒凉小岛上,他在那里的唯一的目的就是得到仙原上的‘神种’,把它带回大陆。小岛地处仙原附近,常年被浓雾阻挡,所以它跟仙原一样神秘莫测,大陆上没有多少人见过它,更别说上岛了。最后婆婆告诉了千千海上这座神秘小岛的具体方位和靠近它的方法。
方舟于五月初五正式出发,出发前,隐藏叫人把牛皮包裹抬上了船头,打开来,是七张细羽绒织毯,七根一米长的碧绿竹竿。隐藏把竹竿分别穿入七张织毯里,织毯两侧的钩环用缆索穿了,扯起来固定船头的桅杆上,原来七张织毯拼成了一面帆,上面绣着一只白色大鸟,被风鼓着,神态威猛、振翅欲出。那些冰块也全部运上船,倒入底舱。
……
千千默记了上冰顶的路,下面的红线也全记在心里。收好地图和夜明珠,看了一眼珊儿,她睡得正香,脸在寒冷的空气里红扑扑的。
天大亮时两人都醒了,突然就发现小猴不见了。洞并不大,没有藏身的地方。两人来到洞外,山谷里风正猛,干燥的风吹过狭长的山谷,发出‘呼呼’地声响,不见小猴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