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蔡鞗所估计的那般,耶律延禧对大丞相府动手的后果极为严重,更加致命的是调离了动乱不止的营州怨军,以及走脱了的耶律余睹。
驻扎在营州的怨军虽然每每作乱劫掠百姓,但身在营州的怨军却是牵制辽东京所属女直人的重要一员。
完颜阿骨打出身鸭子河以北女直五部,萧嗣先第一次征讨女直五部战败后,耶律延禧亲领十万精锐再次征讨女直五部,虽因上京作乱致使军心不稳而溃败,但当时女直五部拿出的最大兵力尚不足四千,其后虽吞并了辽东京,吞入了辽东熟女直、渤海人,但野人女直本部男丁并未因此变多,本部依然不足的现实并未改变。
熟女直还好一些,渤海人却是易于造反作乱之人,若无足够兵力强压着,一不留神渤海人就拿刀砍人,也因此,完颜阿骨打并不敢完全使用渤海人与怨军对峙,唯恐渤海人临阵叛逃或坐大难制,必须保有一定人马看着渤海人与怨军厮杀。
而现在怨军被瓜分了,一部分留在燕京成为戍守兵卒,一部分南下,或防御山西宋兵,或防御河北大名府。
怨军被强行拆分算不得什么,关键是怨军离开营州后,辽军也失去了牵制辽东女直人的力量,蔡鞗绝对相信完颜阿骨打一定会抓住机会,一定会趁机全力攻打辽中京,一定会趁着皇族、宗室内乱不稳时出兵。
事实正如他预想的那般,完颜阿骨打亲弟弟完颜杲带着完颜蒲家奴、完颜宗翰、完颜宗干、完颜宗磐一干女直宗室子弟,在耶律余睹带领下,在十一月时侵入辽中京,虽然至今还未有进一步消息,结果却已经无可改变,士气低落且内争不断地辽国已是无力回天。
“梆梆……格……”
房门被打开,蔡鞗依然坐在黑暗中,依然双手交握纠缠在一起,烛光亮起,赵福金提着个沉重食盒走入,好像知道此时他心下的纠结,并未开口打扰,只是默默将饭食一一放在一旁地位小几上……
“唉……”
屋内的宁静被她打破,想要静静一个人思索也没办法,只能叹息起身,走到她亲手准备的食物前。
“那些宗室又来讨要田地了?”
“嗯。”
蔡鞗有些奇怪看着熟悉又有一点陌生了的女人,不知道她今日是怎么了。
“你今日感觉有点奇怪。”
蔡鞗认真打量着面前女人,去除了厚实棉衣棉裤的她宛如江南小家碧玉,颇有另一番风情,只是感觉上有些奇怪,有点……阴郁感。
赵福金将一碗米粥放在他面前,不解道:“应天宗室不是说好了的拿出六万顷加入江南商会的吗,为何现在又千方百计要讨回呢?两成佃租养民又有什么不好?”
蔡鞗还以为她因为辽国的事情烦恼,原来是这种小事,不由笑道:“原本他们有机会获得江南商会田产话语权的,在李纲动手抓捕苏湖各家后,应天剩下的只有白白损失三成佃租,若是愿意了才怪了呢。”
蔡鞗夹起根咸萝卜放到她碗里,知道她因何迷茫、困惑,笑道:“江南商会赋税一成、佃租一成,又是满世界撒钱的,咱家确实有邀买人心嫌疑,朝廷疑虑也是应当,换做相公坐在你爹爹的位子上也一样焦虑不安,唯恐不安分小子抢了赵氏江山,你爹和应天宗室用些手段也算正常。”
“可即便咱家有不臣之心,那也挺多算是个地方……节度使,而此时的朝廷并不是唐末时失了民心的李家,可用的手段太多,没必要损害百姓利益与咱们置气,更大幅度与民以利也是不错的手段。”
赵福金从他的左刨一下右一榔头中也有所悟,至少觉得宗室子不应该在北方大变时还过高佃租。
“低佃租养民,低佃租还利于民,百姓得利,民心自然归附,即便未来北方不发生变故,百姓富足也是件好事,若真的发生了变故,重新夺回失地也容易。”
赵福金点头赞同,皇家子女与普通人不同,能够明白他的话语,越是如此越是对应天宗室不满,在她已经说了他的话语后,应天宗室怎么还如此短视?
蔡鞗看着她拧着眉头有些好笑,敲了下她的碗碟,笑道:“别想这么多,他们已经与咱们签下了契约,此事……你最好能够坚持、强硬些,最好能够成为宗室的一面旗帜。”
说着,蔡鞗神色郑重看着赵福金。
“当日老蔡来了应天,不仅仅是因为钱庄事情,当日相公的话语也是真的,相公更愿意……更愿意他死在开封,不希望老蔡去江南或是大明岛,更不希望老蔡成为咱家的头人。”
蔡鞗说道:“天地君亲师,老蔡血缘上也还是我蔡家一家之长,尽管江南百姓不喜欢老蔡,但未来谁又能说得清,相公是学堂山长,是军中将领的师长,相公总不能一再违背孝道与老蔡对怼吧?”
蔡鞗不希望头上有尊太上皇,尤其还是一尊名声不好,一个标准政客,一个拥有极强权力欲望的太上皇,一旦跑到江南,一旦成为外人眼中的大明岛一系,谁也没法子说得清会带来怎样的影响,但有点可以肯定,至少不会是积极的一面。
自一开始他就潜意识的与蔡京保持着距离,不愿身边人受到帝国太师的影响,可他也知道,一旦开封遭受灭顶威胁时,老奸巨猾的老蔡一定会南下逃命,到了那时,即使他再如何不喜,也只能任由头上蹲了个太上皇,而那时就显得赵福金小媳妇的重要来。
看着她还是有些不明所以,蔡鞗苦笑道:“妞妞的信件已经表明了辽国的不可逆转局势,无论朝廷如何愿意与否,到了此时也只能北上夺取燕京,相公逼迫着朝廷重视火药,或许到时候朝廷与女直人打了个平手也不一定,只要朝廷能够有一次,哪怕只一次重创女直人攻击势头,朝廷就有机会在燕京站稳脚跟的机会。”
“宋国未来尚还不能确定,相公必须留在开封近处观察,同时也不能给朝廷和你爹造成太大压力,所以必须要以你为主,哪怕外人知道福金只是相公的傀儡,表面上也应以你为主。”
蔡鞗看着低头的赵福金,笑道:“听到傀儡两字是不是有些不喜欢?”
赵福金摇头道:“不是的,福金……福金知道相公没有这种想法。”
蔡鞗点头道:“你也是知道大明岛的国体是怎样的,相公本就没有想要成为什么一言而决亿万人生死的帝王,只是……相公并不信任他人执掌相公建起的军队,军队是双刃剑,更何况一师、二师并非历经十数年、数十年成熟军队,需要一个合格保姆在旁看着,避免他们走歪了。”
“相公必须亲自看着军队,而政务上将以福金为主,也只有福金在相公头上,将来老蔡才不能随意插手咱家的事情,咱家以福金为主,未来才可能与赵氏和平相处……”
蔡鞗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皱眉说道:“要不……要不福金收养个孩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