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锦渐渐从运动中恢复,她胸腔中的浊气释放得差不多了,脸上的光泽也恢复如常。从地上站起来,看见窗外围满了人,眼巴巴的望着她,她欣喜若狂,以为是财神驾到,正欲出去迎接宾客,却看着大门口站着一男一女,后面还有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
是来上课的?也没有必要穿着警服来的吧?
窗外已经站了好些人,学员都围在她的私人训练室外,马苏瑶一脸焦灼的望着她。
洪锦看见路边停放着一辆警车,车顶的警报灯还未熄灭,闪烁的灯光分外碍眼。洪锦以为是花眼了,甩甩头定睛一看,真的是一辆警车。她一阵心惊,最近和警察还真是有缘呢!不会是又来请她喝茶的吧?可是请去喝茶也用不着亲自来迎接啊,打个电话不就完了!
门口的几人走了进来,那女人的面孔好似熟悉,头顶套着一只鸭舌帽,棕色微卷的短发,额头处似乎有一条长长的疤痕,只是被帽檐遮挡住了,她的手臂上还打着石膏,吊着绷带,看样子是骨折了。但她的脸上带着愠怒,俏丽的眼睛正盯着她,似乎在回忆什么。
不可否认的面熟,洪锦搜遍脑海,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而一旁矗立的男性却吸引了他,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表情的男人,脸色是以假乱真的古铜色,脸部肌肉很协调,只是眉间始终带着一丝愁绪,眼神黑亮深邃,如猜不透的谜一般,神情淡漠,使得整张脸生硬冷峻,严肃坚毅,他着装简单,体格看上去应该是经常运动的。
不容否定,他的表情在一刹那吸引了她,她还在梦寐着能招到这样一个高水准学员而高兴。
他只瞟了她一眼就转过头去四处打量,似乎对这间练功房的装修更感兴趣。
只见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四处转悠,一只手不时的拍拍墙壁,或者伸手抚摸一下墙上的壁画,指尖上沾了些许墙上的矿物颜料残渣。他来回转了一圈,对中间的一根柱子最感兴趣,那上面是一幅精美的瑜伽壁画,颜色非常鲜艳,他仔细打量着,忍不住动手去抚摸。
那一根柱子上的壁画是最珍贵的,据李昊说,柱子上的壁画就花费了整整两天时间才画好,她怎么可能让人随便触摸呢?
洪锦带着怒气,径直走过去厉声阻止他:“不许碰我的东西!”
他闻声惊了一下,迅速缩回手臂,满脸狐疑的看着她,墨黑色的眼睛流动一圈,沉默着走开了。
后面的一位警察走上前来。
“请问你是不是叫洪锦?”年轻的警察问。
“是啊,有有什么事吗?”洪锦点点头。
“知道我们为什么来找你吗?”警察继续追问。
“呃”洪锦茫然的摇摇头。
“你好好想想呢?”警察同志很有耐心地引导她。
洪锦脑袋转了几圈也没想出有什么问题。
另一名警察见她的茫然状态,从文件家里抽出一沓照片丢在旁边的柜台上,很郑重的说:“这辆车是你的吗?”
目光触及照片的一瞬间,她的身体仿佛触电般动弹不得,脑子一下子开了窍,飞转似的穿越到了很多天前。
4月22号!
正是李昊离开的那一天,这一天她永生难忘。可是,她却忘了当天还有一件值得她终身铭记的大事发生。
洪锦全部记起来了,那是在高速公路上,连续几日的暴雨,那触目惊心的一刻,没错!她出车祸了!准确说,是她撞了人,她的车还在4s店维修呢,一幕幕情景如同放电影般在眼前出现,她竟然全部记起来了!
洪锦颤抖着手捡起照片,仔细端详,那就是她的火红色的捷豹,照片拍得极其专业。角度,曝光度以及焦距都拿捏得非常精准,连车牌号都一字不落的定格在那里,这必是出自专业人士之手!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手臂微微颤抖,每一张照片都如同刺破的心脏的匕首,淋漓不尽的滴着鲜血。
洪锦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些照片,每一张都是逃不掉的罪证!她一下子瘫软下来,没想到自己居然闯下了一个弥天大祸,心中的潮汐越涌越高,像是要冲破身体屏障一样,一旦冲破就罪无可恕!
“这辆车是不是你的?”办案民警再一次冷声问。
“不,不”洪锦语无伦次,话被喉咙严重卡断,目光痴呆的看着照片,似乎想竭力否认,又或者是太过于担惊害怕的条件反射,她晃动着脑袋,面色苍白。
外面的人越围越多,门口被堵的水泄不通,所有的人都看着她,小声的议论着,学员们相互交流着,有的甚至露出鄙夷之色。
“你说这车不是你的?”民警似乎早知道她会这么推脱,显然做了充分准备,加重语气反问,又从臂膀间抽出一沓文件,是她在车管所的备案信息,扔到她手里,询问:“我们查了你的车牌号,去了维修厂,核对过信息,你说这不是你的车?你再好好想想!”
警察真的很有耐心。
“警官,就是她!我记得!那天就是她撞得车,我可记得清清楚楚,还恶语相向,就那么就逃了!”那名女孩突然跳出来,咄咄逼人的吼着,径直冲到洪锦面前,叫嚣着:“你以为我不认得你吗?啊!想逃?有这么容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没念过书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真是让人好找啊,证据都在你面前,你还想逃吗?!”
洪锦的心理防线彻底被击破了,面对罪证她无力还击,微弱的声音飘出来:“这,这是是我的车”
“你因涉嫌肇事逃逸,正式被警方逮捕了,跟我们走吧!”两名警察毫不迟疑的拿出手铐套上,押着她上警车。
她看见眼前白晃晃的手铐发晕,把手臂紧紧缩在背后,警察却没有怜香惜玉之情,走过来压住她,将她的手牢牢拷上。
“不是的,你听我解释解释,我没想逃的,你们听我解释行吗?!”洪锦眼泪夺眶而出,苦苦哀求着,就差下跪了。
“回派出所有你解释的机会!”两名办案民警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强行塞进了警车。
“”
外面围观的人有的唏嘘感叹,有的正拿着手机拍着照片。
有的错误一旦犯下就永远没有洗脱的时候!
时间的转轴永远不会停下,该来的还是会来,只是没想到它来的那么快!
警车拉响了警报,那种尖锐刺耳的声音如同烧红的铁板,深深的烙在血液里,每时每刻回流在动静脉中。警报声几乎响彻整个城市,所有的人都沿街站着,目送警车离开,那些目光比燃烧的炭火还强烈,足够将她烤的浑身皮开肉绽!
洪锦明白,自己完了,是真的完了!肇事逃逸是属于严重的刑事案件,足以判刑坐牢的。坐牢!多么犀利可怕的字眼,要坐多少年?一年?两年还是
她坐在警车里,几近晕厥!
自己怎么可以那么糊涂呢?!为什么要逃跑呢?为什么事后不及时回来处理呢?为什么?为什么?!她一遍又一遍的扪心自问。
4月22日!就像是一个魔咒紧紧缠住她,无论走到哪里都逃脱不了!所有的场景都如同默片电影般在脑海里回放,她努力试着去忘记那一个刻骨铭心的日子。
她想起了母亲,小时候的自己,还有那个可恨的父亲,无比疼爱自己的姑妈,还有表妹,她仿若看见她们都在向她微笑着挥手,像是作别天边的云彩。
就这么抛弃她了吗?
不行!她不要进去!那个鬼不见天日的地方,那不是人呆的地方,她坚决不要进去!坚决不要!
纵使有一千个错,也要给她一个弥补的机会吧。
洪锦缓缓收住眼泪,仔细回想当天发生的情况,她记得当时撞了车,车内坐着一个正在淌血的女孩,额头受了伤,想必就是刚才那女孩了。
可恶的是,当时的自己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逃之夭夭了。这意味着什么?是对法律的蔑视吗!天知道,当时的她完全被那场爆炸案炸晕了头,早已经不能自主思考了。
如果只是撞车,那应该没什么大事的,只是涉及赔钱!如果赔钱不行大不了给他们买一辆新车,李昊死后还有一大笔遗产呢,大不了厚着脸皮去找向老太要来分割,她是他的合法妻子,遗产就有她的份儿,拿着遗产赔点钱应该绰绰有余了!
可是女孩带血的身躯又将她拉回现实,那天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般惨状,刚才女孩身上的伤更不是特效,应该是才出院不久,这样就算是判故意伤害罪的罪名都可以成立了,还有回旋的余地吗?如果没有商量的余地,那是否意味着这一辈子也走不出监狱的牢笼了?
她胡思乱想着,心跟着蓦然坠落。
警车拉着她跑遍了城市的大街小巷,每走过一个店铺,都有人伸出脑袋来张望,她能看到那些人鄙夷的目光,像一根根满弓的箭无情的射出来,直穿身体,鲜血横流,撕拉开心脏的疼痛,让她浑身发软,缓缓倒下,如坠深渊。
原来,还有比死更难受的事情!就是此刻,车外尖锐的警报近乎将耳膜震破,她努力看着车外的景象,努力记下每一个场景,或许,后面的很多年,她都不能看到这般繁华的城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