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卓凡熬夜把采来的药全都做成药丸,第二天一大早就挎着自己的药箱出门。他做的药丸大多数都是用来处理紧急情况的,是以家中藏着的老参被他用了大半。
十四岁的少年郎穿着布鞋跋山涉水,蜀中地势陡峭,不少村子都在山坳子里,有时候走了半个时辰甚至是一个时辰才会到一个村子。
百姓们平日里也没有什么大病,就是些感冒发热,稍稍有钱点的人家就拿三十个铜板看一下,没钱的也就忍忍过去了。其实徐卓凡很想说,没钱他的话可以少付点,等有钱了再还上。可惜贫穷的人连一个铜子都掏不出来。
如果是上一世,他很乐意救助那些无钱看病的人,免费义诊什么的毫无问题。但现在他家就处于赤贫状态,还有个弟弟读书花费不少钱财,根本就不可能给人治病不收钱。
心里叹息一声,把自己那点微弱的圣父情愫收起来,继续在各个村里游走。虽说治的都是些小病,但一天下来也有三百文钱,抛开药材的本钱,也赚了两百百二十文,虽然苦了些,但一个月下来也有一两多银子。
果然不管是哪个朝代,医生都是高收入职业。
时间久了,平安镇的几个村子都走遍了,村民们也认识了徐卓凡这个年轻的游方郎中。虽说徐卓凡只治疗一些头痛发热之类的小病,但基本上一副药就能药到病除。就算他这里没有药,花点时间去镇上的药铺抓一副就好。反正不是什么要命的病,花费点时间也没啥。
虽然众人都觉得徐卓凡这个郎中的医术不错,且心眼好(不坑钱),但徐卓凡每天的收入并没有增多。相反,第一个月挣了一两多银子之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徐卓凡每天也就赚个五六十文钱。他心头苦笑,毕竟不是每天都有很多病人。那些百姓病了好,至少也会有大半年不会得病。做铃医赚钱绝对不是一个长久的路子。
这日,徐卓凡竟然没有赚到一文钱。回家的时候路过镇上,买了一刀宣纸,却未曾想这一刀宣纸竟然就花了一两银子,又买了一支成色不大好的狼嚎笔,竟花了五钱银子,再买一方墨,他一个月赚的钱全没了,还倒贴了两钱银子进去。
果然读书人最难养,寒门子弟个个都是穷书生。
可书终究是要读的,徐卓然年纪尚小,字还未成型,必须多练,这种钱绝对不能省。至于家中的开销,他直接去山中打猎的话,家中的开销也就是买米和买盐的钱。
日子虽过得清苦,但徐卓凡很忙碌。白天出去做铃医,晚上温习医术,他毕竟也是平凡人,就算在学医上有点天赋,但那些医书久了没看还是会忘掉。看了医书之后,徐卓凡还得半夜挑灯看四书五经。
一两天还好,时间长了就头昏脑胀眼睛发酸,如此下去眼睛非得近视不可。徐卓凡发现自己太心急了。不管是学医还是想去考童试,根本就不是一两年就能达成的。等把温饱搞定了之后再抽些功夫看其他书吧,如此下去必定得不偿失。
他回到家中的时候,徐卓然也已经在家把饭菜做好,菜是去山上挖的野菜,他们家没有田地,一个郎中,一个书生,也别指望他们能种菜。哪怕他上一世在小县城里蹲着,经常去各个村走动,跟农民伯伯们走得很近,也从来都不知道如何种田。
徐卓凡从药箱里掏出笔墨纸摆在桌子上,笑吟吟的看着徐卓然说道:“今天我路过镇子的时候买的,你的字实在是太不堪,得练。”
本来徐卓凡认为徐卓然会高兴,可徐卓然竟皱着一张小脸,用略带埋怨的口气说道:“哥,咱们家哪里有银子买这些奢侈品。学堂里每天都会发两张纸,我有机会练字。”
徐卓凡心中默默吐槽,一天两张宣纸能练个什么字啊,想当初他练字的时候,可被自家老头子耳提面命,甚至每天都写一叠大字,说什么给病人开药方的字,要是病人都不认识,肯定不是一个好医生。那个时候,也就跟徐卓然的年纪差不多。
还未等徐卓凡说出理由,就听徐卓然继续说道:“哎,咱们这个月只能吃不放盐的菜,只能吃粗粮了。哎,那粗粮啊,真真咯得胃痛。哎——”
徐卓然唉声叹气一番,眼神偶尔掠过徐卓凡的脸,徐卓凡的眼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他一巴掌拍在徐卓然的头上,“没饭吃就吃肉,哥让你天天吃肉,顿顿吃肉。”这小子,怎么长了一个管家婆的心,往后定会被周家那小姑娘吃得死死的。男子汉大丈夫,成天想这些柴米油盐的事做什么。
“哎哟!”徐卓然抱着脑袋吃痛的叫了一声,撇了撇嘴,心想明天做菜的时候就不放盐,再去把周老爷送的那些白花花的米全都换成糙米。要不是周老爷送的那些米,他们兄弟俩早就没饭吃了。
“小然,以前是哥没用,让你受了几年的苦。不过从现在开始,哥努力赚钱,努力学医,绝对让你顿顿都能吃上白米饭。相信哥!”徐卓凡敛住脸上的笑,绷着脸严肃的看着徐卓然。
徐卓然心头一颤,泪珠子突然就从眼里涌出来,哽咽的说道:“哥,小然不苦,小然真的不苦,以后小然一定好好读书,考秀才,考进士,让哥享福。”
徐卓凡的眼角忍不住再次抽了两下,曾经那位到底是怎么养孩子的啊,怎么养出一个动不动就哭的小子。看来教育弟弟的道路不是一般的艰辛啊!
“小然,你可亲口说了,往后会努力读书考科举,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往后我若是看到你不用功,定用竹棍子抽你。”徐卓凡佯装严肃,故意把声音压低了说道。
徐卓然的哭声戛然而止,脸上的泪渍还没有抹掉,一张小脸扭成一团,就差写着“我被骗了”这四个字。
徐卓然抹掉脸上的泪,置气的把头埋在碗里狠狠的刨了几口饭。枉他如此感动,竟是被徐卓凡给骗了。
徐卓凡唇角微扬,眯着双眼看着徐卓然的头顶,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往嘴里送饭。
徐卓然说过他们家有黑历史,他虽然嘴上说着这段黑历史很好隐藏,可毕竟是新唐,武老大威武霸气不假,可心狠手辣也是真。那样一个人,眼中怎么能容得下他们这些“逆党”蹦跶。除非像上官婉儿那样,完全拜倒在武老大的石榴裙下。
可那上官婉儿自小就养在武老大身边,就算知道武老大杀了她爹,也还是没有半分异心。当然,这是上一世他那个世界的历史。就是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上官婉儿这个人物。
想在武老大的眼皮子底下混,还顶着一张武老大兴许能认得出来的脸,倘若不做一点额外的功夫,指不定就算徐卓然考上了科举,官还没当上,就被武老大砍头了。徐卓凡的心思转得极快,他突然发现,上一世自己极度讨厌的手段,现在竟然用得十分顺溜。
吃过晚饭,徐卓然还顶着一张不理会徐卓凡的脸,却拿着徐卓凡买的笔墨纸回了自己的屋子,“嘭”的一声关上门,甚至还把门栓给锁上。显然就表达了一个意思,他很生气,气头还没消。
徐卓凡盯着桌上的空碗无语凝噎,他这个做哥哥的怎么变成了反派性格。得把自己的形象扭转下来啊。
实在是没办法,只能自己动手收拾碗碟,去厨房里洗碗,整理厨房。平日里这些可都是徐卓然做的,很是体贴他在外头跑了一天累乏。
他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看起来并没有因为弟弟的不理而失落或者是不高兴。他哼的声音很大,哪怕徐卓然在屋子里关着门也能听见。
徐卓然双手紧紧的把宣纸抱在怀里,是不是的摸着眼泪。他又不是傻子,怎么能看不出徐卓凡的意图,就是因为看出了徐卓凡的意图,才掉眼泪的。他们的身份实在是太特殊,倘若真的去了京城,被陛下认出来,最后倒霉的还是徐卓凡。可徐卓凡为了他,竟做了这么多。
虽然记忆还没有回来,可脑子已经清醒了,不是已经知道了他们不能去京城吗?为什么还要逼他去科考。他承认,以前读书习字只是为了应付哥哥,反正自来到这里之后,哥哥的脑子就坏了,只要保持一定水平,让哥哥认为他有很努力读书就是了。现在却根本就没办法瞒过去。
曾经他有听说过哥哥是徐家最聪明的人,现在他信了,他真的信了。相信哥哥能有办法隐瞒住他们的身份。哥哥这么做,也是为了他不吃苦,哪怕是为了哥哥报答,也一定要努力读书。只是他还有一点不明白,哥哥是怎么知道他没有用功读书的?
他的成绩分明在整个私塾都能排得上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