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春日已过,夏阳正好。
现下正值午后,人人都慵懒迷离,连游湖的人也少了许多,就是这样迷人静好的午后,却偏偏有人要来惊扰。
一伙乞丐不知哪里冒出来,追赶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
这为首的一人长得细皮嫩肉,却是一副狞恶的表情,简直能把小孩子都吓哭。
无语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此人叫做白玉魔,十几年前作恶多端,还曾一口气□□过十数名黄花闺女,后来被帮主任慈逐出丐帮。
不过此人既已被逐出丐帮,现今又为何带着一群丐帮弟子追捕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呢?
这件事若非亲自去问一问,只怕谁也不知道原因。
只见那小姑娘已经逃到了湖边,再也没有退路的时候,忽然眼尖地瞧见不远处泛着一叶孤舟,平日里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屑于坐这种小舟的,但是一个人在性命危在旦夕时候,为了活下去却是什么都肯做的。
那小姑娘惊声尖叫着:“船家船家,快过来!”
只可惜她这时叫得已有些晚了,白玉魔已然带着人追到了她身后,嘿嘿笑着:“你这是在叫谁呢?谁也不会来救……”
他这句话尚未说完,人便僵在了原地,一粒佛珠咕噜噜的掉落在地上,声音清晰可闻。
白玉魔已然变了脸色,但是他现在非但不能动,连声音也一点都发不出。
所幸这个打出佛珠的人没有下杀手,否则白玉魔非要立毙当场不可,那些和白玉魔一起来的乞丐武功虽然没有多厉害,可是他们又怎会看不出这处还潜伏着一位高手。
忽然间,那叶飘在不远处的小舟竟然轻悄悄的划了过来,内里传出一道清朗温润的声音:“这晴日朗朗,何必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呢?姑娘还请上船吧。”
那小姑娘面露喜色,像只兔子一样窜上了小舟,只见那船桨轻轻一划,小舟便轻悄悄的荡了出去,这手内功,绝非一日两日能轻易练成的。
待小舟又荡出了一些,白玉魔忽觉身上一麻,整个人就像是脱力一般坐倒在地上。
那粒佛珠咕噜噜地滚到他掌边,触手温润光滑,玉质上等,绝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
白玉魔今日在这么个不知名的人手里吃了这么个大亏,怎会甘心打落牙齿和血吞,何况那小丫头可是南宫灵亲口吩咐下去要抓住的,如今被人坏了好事,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他的心思在肚子里转了几圈,忽然起身拾起了地上那两粒佛珠,狠狠道:“走,回去!”
那些丐帮弟子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应是,谁也不敢露出半分嘲笑的意思。
且不说南宫灵怎样处理这件事,小舟上的人却不禁为自己找上的麻烦哭笑不得。
原来那小舟上的人,正是外出游历正要回寺里的无语。
救下这少女是个意外,但是无语既然遇到了,就不会袖手旁观,只是待他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救了一个怎样的麻烦时,却连后悔都来不及了,而他最后担忧的,正是遗落在那里两粒佛珠。
那佛珠虽然算不上什么珍品,可是那上却刻了字,若是不认得他的人见到了也就罢了,可无花却是认得这佛珠的。
以无花的心狠手辣,若知道无语知道了他的秘密……
被无语救下的那个小姑娘正怯怯地望着他,看他面色变化了许久,才终于长长叹息了一声:“也罢,我先送你去一处安全的地方,剩下的事,我自会去调查。”
小姑娘感激地向他点点头,道:“大师真是个好人,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呢?”
无语道:“我先送你去乌衣庵,素心大师是个好人,而且那处也极少有人去,你只要不乱跑,绝不会被人发现。”
小姑娘道:“那就劳烦大师了!”
原来这小姑娘无意间听到了南宫灵与无花的对话,被白玉魔发现了行迹,南宫灵和无花不清楚这小姑娘听到了多少,只好先叫人抓她回来,谁知这小姑娘也是学过些功夫的,她逃到了大明湖,被无语救下,运气实在是好。
其实无花与南宫灵的话她并没有听到多少,且不论这两人说话时声音极低,这小姑娘的耳力本就没有多出色,只有一句话却是听得清楚些。
--“任夫人……尼山……”
无语左右思索,也想不起这任夫人和尼山有什么关系,可这实在不能怪他,《楚留香传奇》这本书他看时才不过高中,能有印象已经很不错了,又哪能记得那么多呢?
乌衣庵看上去已破败了许多,无语将少女安置在了那里就赶回了城里。
夜色已深,大明湖边升腾起一片雾气。
无语划着轻舟,又荡回了救那少女的的湖边。
湖边当然没有人守着,只因他们实在想不到无语前日才救了人,今日竟又找了回来。
他轻跃到岸上,足下轻巧无音,轻功也可说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了。
他一身雪白僧袍仿佛已经融入到浓浓夜色中,像只鸟儿似的轻盈滑向了天际。
济南城今晚可是一点也不平静,楚留香为了追查那五具海上浮尸的事,今天白天刚入济南城便在快意堂豪赌了一场,今晚发生的那些事更是一件比一件凶险。
无语在济南城的房顶上飞快地奔跑着,耳边传来刀剑交鸣的响声。
他瞄了一眼那间灯火通明的院落,蹙然缓下了身形。
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屋脊上和一个黑衣执剑男子在一起。
黑衣男子刹那间便刺出了三剑,剑光快而迅疾,所刺出的每一剑都是朝着要害而去,其种凶险实不是旁人能够了解的。
无语凝眉注视了那处片刻,心中猜测道:“这样的剑法……莫不是那中原一点红?”
他心中思衬片刻,才把视线慢慢挪到那看上去身形高大的男人身上,心中对那男子的身份已有一二揣测。
——除了大名鼎鼎的楚香帅,还有谁能在中原一点红的剑下如此轻松?
无语在屋脊上站定,又向另一处望了望,目光幽深。
既然楚留香在此,想来也不必他做什么了,思及此处,他身形一纵,又远远飘开了。
他自然也没有注意到,楚留香望向他那边时深思的眼神。
一点红又接连刺出数剑,都没有伤到楚留香,长剑顿住,便不再动手了。
楚留香从容笑道:“红兄莫非也注意到了?”
一点红仿佛死人一样的目光阴森森地瞪着他,冷冷道:“方才那个人穿得一身雪白,倒也不怕被人看见。”
楚留香道:“他既然未做亏心事,有何怕被人看见的?”
一点红沉默半响,才又道:“你可看到他手上的佛珠了?”
楚留香道:“看到了。”
一点红面上的肌肉抽了抽,道:“我不是多话的人,你应该也看得出。”
楚留香忍不住点了点头。
一点红接着道:“我之前虽然从未见过他,但那串佛珠我却是认得的,你最好也离他远一点。”
楚留香已被他这句话挑起了好奇心,道:“拿着那串佛珠,莫非就成了不得了的人了?”
一点红道:“这秘密你最好不要探究,非但不要探究,最好连提也不要再提。”
楚留香听了这种话,只觉得心里反而更想知道那串佛珠的来历了,但是他却闭起了嘴巴,因为他已看出一点红绝不会再告诉他任何有关那串佛珠的事了。
但是他的心思却还是忍不住动到了无语身上,他当然还记得那个月下白袍的年轻僧人,忍不住心生结交之意,可惜人已远走,寻不到踪迹了。
这时天星帮的门下已经赶来,一点红杀了那个侮辱他是懦夫的那个人后就离开了,今夜他既然杀不了楚留香,又何必再留在这里?
楚留香双臂一展,也消失在众人的面前,可恨这么多人看着他离开,竟然谁也拦不住他。
他的身形滑入夜色中就像大雁归巢一样自在。
待他又回到了快意堂时,冷秋魂也刚好审问完了那夜袭他的女子。
她的名字叫做沈珊姑。
楚留香又问了她几句话,在她说出些不得了的话之前拂了她的睡穴。
正在这时,一道雪白的人影从房梁上跃下,不正是方才离去的无语,原来他根本没有走太远,而是来了快意堂。
楚留香微笑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大师。”
无语道:“遇到我?你难道认得我吗?”
他这句话说得竟像是没有认出楚留香,楚留香想到了脸上的面具,实在不得不苦笑。
但是无语又说道:“不过阁下这般风采,我若见过一定记得的,所以阁下也不必着急,我想我很快就会认得你了。”
楚留香眼神闪烁,“大师说的不……”
他这句话尚未说完,冷秋魂却已打断道:“不知这位大师是什么人,竟然深夜在此?”
无语面向冷秋魂,笑容温和:“贫僧无语,深夜打扰,望施主恕罪。”
楚留香忙道:“冷兄想来也不会计较的。”
冷秋魂猜不透他话里的意思,故而也没有开口。
无语目光清湛,瞧了瞧楚留香,又瞧了瞧冷秋魂,道:“此间事我本不便插手,只是……”
他的话尚未说完,突听大厅屋瓦“格”的一响,便住了嘴。
最后他又看向楚留香,动了动唇,什么也没说就飘然而去。
他这般来匆匆去匆匆,竟谁也没有看透他的意思。
楚留香的眼神闪了闪,也什么都没有说。
无语一掠出快意堂,便瞧见一个黑衣人正伏在暗处,此人一见他便是一惊,竟也顾不得许多,突然出手杀了屋内的宋刚。
无语脸色骤变,人便追了出去,那人的轻功极为高明,甚至还要稍胜无语些许,只是楚留香也追了过来,他的轻功自然不会弱于前面的那人。
片刻间,三人便已飞掠出城。远处烟水迷蒙,已到了大明湖边,这月下的明湖,看来实另有一种动人心魄的风韵。
这时无语虽坠在后面不远,但楚留香已将追上了那人影——普天之下,无论是谁,轻功终是要比他稍逊一筹的。
楚留香笑道:“朋友,已经到了湖边,难不成你还想跃下水去?”
那人大笑一声,声音奇异而嘶哑,道:“楚留香,竟然是你!”
话声中,那人掷出一个圆形小球,那小球砰地一声炸开一道烟雾,那人的身影吞没其中。
楚留香被这烟雾一阻,竟然辨不得方向,这时直觉一只手毫无恶意的拉住了他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将他拉出了烟雾。
等他们冲出烟雾时,那人已经潜入湖中,水面只见一点波痕。
楚留香一怔,神情有几分凝重和疑虑,低声道:“这是什么武功?看上去竟然和传说中来自东瀛的忍术那么像?中原又有谁会这种功夫呢?”
据故老相传,那“忍术”乃是一种能使自己的身形在敌人面前突然消失的方法,要学会这种神秘的武功,便是断绝□□,将自己完全奉献为“忍术”之祭礼,其过程之艰苦卓绝,实非人所能忍受,是以就算在东瀛武林中,能通忍术的“忍者”,通常也都是被视为鬼魅的神秘人物。
楚留香轻功虽已入化境,虽然几乎已知道世上所有逃避人耳目的法子,但对这种神秘的“忍术”,所知却不多。
无语对这种“忍术”所知不多,甚至也不知无花会这种‘忍术’,所以他一言不发地站在湖边,盯着那波光粼粼的湖水也不知在想什么。
楚留香忍不住打断他:“你在想什么?”
无语叹息道:“在想你今晚的麻烦到底有多少……”
楚留香揉了揉鼻子,一时间无话可说。
这时突听一人道:“楚留香,拔出你腰边的剑来。”
无语笑道:“看来果然一点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