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终是要来的,我其实在心中早就备了万般对策,可到此刻却是脑袋空空,没了一点儿主意。
跪在承霞殿下,王母娘娘于面前宝座上,俯身恶瞪我。
今日一早,王母娘娘处的仙娥就传了诏谕,说让我即刻去瑶池。霎时这心就一个翻个儿,我知早晚有这么一天,不想这么快。心知与云陆顶着天条和西王母的双重压力,在一起必是困难重重。
我问过云陆,若是天庭不要我们在一起,我们该怎么办,他说有他呢,还摆出一副骄傲的嘴脸,说世上没几件事是他做不了的,他一定要把我娶走。这话让我面上嫌弃的不行,心内却暖的不行。
王母娘娘道:“青尘,我从前真是错看了你一个小小凡人飞升的仙子,不想你有这么大魅力,把奕陆迷的差点要与天庭作对。”
我不做声,不知云陆要与天庭那般作对,若是他要为此反天为妖,我要怎么办?是该劝他不能莽撞,还是与他一起下界。还是后者吧,不见他的滋味我都知晓的痛彻心扉了,万不想再经历一次。
我来了瑶池,便少不了要受一番羞辱,这都无所谓,我只想知道云陆到底做了何事。问他,他也只会避重就轻的说些无关痛痒的言语。
遂,我就一直默默的听着那些喋喋不休的言语,终是在其中得到了答案:云陆万不能带我下界,他是上古神族后嗣,不能让祖上蒙羞。天庭威仪,天条不可更改。可云陆向玉帝承诺,只带三万天兵,替天庭剿了屡次进犯的金妖圣尊百里昆。玉帝应允,他若凯旋,便为我们大婚。但百里昆手中有上百万妖众。且我一直忘了一件要命的事,云陆不久便要历千年一次的天劫。若他征战在外时正遇天劫,那胜算就几不可有。
突然脸上挨了一巴掌,我回神抬头,见蔓阳双目似火,抬着手,作势要再扇我一巴掌。
第二下比第一下还狠,我晃了半天的灵台,才找见了清明。
我把持好愤意,规矩的向王母娘娘叩首,道:“娘娘,天庭有律,凡仙有出言不逊,轻者掌嘴,重者断舌。这两巴掌就当我对您不敬的惩罚。您既是默允了我挨这两下,便是也默允了我冲撞您。”
王母娘娘一怔,我接着道:“我非奸佞妖魔,与云陆在一起也非错**常。为何娘娘就是觉得我们不合适?一纸天条不过是约束众仙不做贻害凡生之事,我与云陆虽是历劫相识,但在一起并无害于天庭凡生。且,我们相识也是因天庭掌管的命缘,若最初没给我们牵姻缘,自是不会有以后。说到底,错起于天庭,可为何罪责都要我们二人承担?”
王母娘娘一拍倚手,粗喘着气道:“诡辩,那犯错的司命仙君已打入凡间永世不得回天庭,天庭已在修错补漏,你怎还敢将你们二人淫念的罪魁祸首归咎于天庭?”
我平静道:“我们二人是有错,枉顾天条约束,想在一起的念想便是个错。可玉帝陛下已然同意了我们成婚,那在一起便是于天庭无错。天条为死例,天庭为活变。娘娘刚刚也承认了天庭有过错,天条曾记有天庭疏漏依情形而定夺的条例,那我们便是于天条也说的通了。可娘娘一再要拆散我们,不难不让人觉得有徇私之嫌。”
王母娘娘气的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
蔓阳劈手要再给我一巴掌,我直了上身,大力的擒住了她手臂。眼神冷冷盯着蔓阳,我继续道:“娘娘觉得蔓阳仙子暗害我一事,是否于天条上也说得通呢?”
蔓阳使了命的一甩胳膊,甩掉了我手,对王母娘娘软糯糯道:“姑母,她巧舌如簧,是在陷害我。”
我道:“到底是何经过,还望娘娘明察。”
蔓阳气结,高声尖叫道:“你这个贱人,总是装的楚楚可怜,勾引奕陆哥哥不说,还在挑拨我与姑母关系。你就是仗着奕陆哥哥宠信你,才这般嚣张。”
我与她对视道:“那蔓阳仙子不也是仗着王母娘娘是你姑母,才敢打我的么?”
王母娘娘指着我,咬碎牙齿道:“你放肆,滚出去,别让我再看到你,我倒要看看奕陆能护你到几时。”
我一丝不苟的做完了叩首告退,出来承霞殿。
没走两步,前方就显了一模糊的人影。
我背过身去,使劲憋回了眼眶里要淌出的水,又揉了揉挨了两巴掌的那半儿脸,挂上了笑意,转身对着那人。
我把手伸到他手心,问道:“云陆,你怎么来了?”
说完我忍不住抽了一口气,刚才在殿上都没觉出,嘴里都有了血腥味。
云陆看了看我,温和道:“我猜你在这,来接你回去的。”
身后噔噔的传来了脚步声,一宫娥说道:“奕陆神君,娘娘请您进去。”
可我和云陆都未回头,下一刻,只听蔓阳也出声甜甜道:“奕陆哥哥,来了怎么不进去。”
云陆眸色一变,冷绝的一张脸呈在了蔓阳眼中。
蔓阳心虚的向后倒退而去,却只退了一步便不得动弹了。她使了命的挣扎,急喊道:“奕陆哥哥,你这是要作何?”
那刚刚来传话的宫娥也失常了一般,扑过去就开始扇蔓阳的嘴巴,凶狠的要命。宫娥嘴里还不住的道歉:“蔓阳仙子,不是我,原谅我啊,不是我要这么做的……”
云陆拉着呆愣的我,出了瑶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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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庭定下云陆出征的日子,竟就是明日。
我答应送云陆一个璎珞的,可今日才觉出自己的懒惰,那璎珞连影子都没有。
天庭今日大摆出征宴,天宫三十六重天,凡间四洲上下神仙皆到场,独独除了我。我一想那是送云陆去送死,便如何也不能在推杯换盏,歌舞升平里,还幻想着他凯旋。
玉帝许是觉得与云陆的这个允诺太划算,划算的都让他都有些觉得亏欠了,所以,昨日差仙使给我送来了三箱珠宝。
那三个箱子从昨日被送来起就放在了院中,而今一丝位置都没改过。
我对云陆说,咱们的时间长久的很,不用这么急,可以等你天劫过去了再剿百里昆。云陆笑着对我道:“可我等不及把你娶回家了。”
鹿仪托人到凌霄殿打听后才知,百里昆以女儿失踪为由,屡犯天庭,玉帝正为此焦头烂额。云陆此时以这样少的兵马就解了天庭的燃眉之急,玉帝自是要圆了云陆的心愿,准我们婚事。
可若等云陆天劫过,天庭局势不知又将作何变化,届时这威胁天庭安危的百里昆是否还在,谁也说不准,能否还有如今这般与天庭交换的筹码,谁也说不准。云陆正是握住了这个时机,才非要放手一搏,拼出个结果。
我从半山腰儿打了水上来,洗了个澡,而后就披着衣服坐在院子里等云陆。他中午走时说在宴上应付应付,去去就来。
傍晚时分,有人敲门。
官旭澜和云陆一同站在门外,云陆对我笑着,官旭澜长叹一口气,把云陆推到我怀里,自己转身而去。
云陆喝了酒,脸上微微有些烫,淡淡的酒气环绕着他。我给他擦了擦脸和手,扶他躺在榻上。他从进门开始便对我笑,一直的笑。
他的笑好看的要命,若是往常我见他这般笑,定会把魂儿丢给他,可如今,我见他这般笑,只觉心里苦的发涩,我很怕这是他最后留给我的笑。
他抬手捏了捏我脸:“别这个愁眉苦脸的形容,你可是要嫁予我的,嫁予我就这么委屈?”
我挤出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给他。
他把我搂在胸前,我枕着他的心跳,听着他轻轻说道:“从前我一直觉得,做神仙就要无欲无求才是最好的境界,所以我把回忆这类东西都看的很轻很轻。当我从凡间历劫归来后,并没有因为那次劫而顿悟,反倒更不疑惑不解了,从前不重要的东西,如今为何会压的我如斯喘息困难。傩劫本是要体验世人病苦与冷漠,可我一丝历过病苦冷漠的体悟都没有,只有满是你的回忆。一日官旭澜来寻我,他看了我那般样子,开口第一句便说我害上了相思病。我竟后知后觉,多日后才想出,你才是这相思病的解药。我无药的忍着过了近千年,如今得了解药,方知你的好。我往后的日子,断不能没了你。”
我踢掉了鞋子,与他一同躺在榻上。
竹榻于我一人用尚够大,我们两个躺在上面,便要抱在一起。抱着默了良久,窗外的天色越发浓重,屋内烛火的光渐渐强盛,我开口道:“许你的璎珞还未打呢,不过我把这会打璎珞的人送予你了。”
说完,我便亲上了他嘴角。他滞了一下,而后开始回应我。
一个力道侧身,我背抵在了榻上。酒沁的唇舌把我也一同灌醉,我身上的皮肤也不似刚刚夜风吹过的那般凉。
着手解他腰带,他胸前背后把我掌心烫的汗津津的。他的手比往日热的多,周身上下,被他抚过的地方如开水浇过一般难耐。望着他眼中浓浓的欲色,我用粘稠的嗓子告诉他,今夜我要给他。
他听后一停,埋首在我颈后的头发里,闷“嗯”了一声,便不再继续了。
我环住他,手来回在他背上摩挲。他出手按住了我,压低已是哑了的嗓子道:“就这般待一会儿,过一会儿就好。”
很久很久,他才出声:“我想等到我们成亲的那日,给你一个像样的承诺才能要你。”
然后,我们就这样抱在一起,抱了一夜。
最后把我们分开的是透过窗缝钻进来的日光。
他看着我一件件穿衣,脸上挂上了丝害羞的红。我穿好了便去给他穿,他那害羞更甚了,躲着我说要自己穿。我想到昨夜那差点儿做了荒唐事的我,便把中衣递给了他,自己背过身去,拿着外衫等他。
我想穿的慢些,这便能让他晚走一会儿,就故意磨蹭着。而我这慢的像凡人八十岁老婆婆的速度,他也不说一句催促。
给他穿完了衣衫,我又说随便说了句要喝茶。他竟也应下说好。
我继续磨蹭着烧水,泡茶,这便又过了半个时辰。
茶喝光了,我没什么再能留他多待一会儿的由头了。
这就要送他出门了。
不待走出门口,我就后悔了,心内翻江倒海,我哭道:“我不要玉帝的许婚书了,我们这般就很好了,不成亲也一样,你不要去征讨百里昆了,我不想你去。”
云陆擦着我涓涓流下的泪,笑道:“棠儿,没事的。百里昆没什么可怕,我用抱你的力气就能胜了他,安心等我回来。”
我拗不过他的执意,便说了句异常矫情的话胁迫他:“云陆,你若有不测,我必不独活。”
他低头在我嘴上轻轻一触,离开后,玩笑道:“没想到我在你眼中这般无用,未出师便已定了败局。”
我气的哭笑不得,他摊开我手心,放了一把铜钥匙在上面,道:“这是昇筠宫宫门的钥匙,我走后你便搬去住,有盈安照顾,那里保险些。”
我还想与他再多说些话,可已有人来催促了。
开门后,我一愣,只见蔓阳一身戎装,腰间斜挎宝剑等在门外。
她只扫了我一眼,就转脸,对云陆柔声道:“奕陆哥哥,三万天兵已集结,再不走就晚了。”
什么话别的话此刻都说不出口了,我就静静的倚在门上,看着云陆渐渐离我远去……